江水眠抓住长杆,却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解开绳扣,而是抓住枪杆后猛地一发力,凳子不动,麻绳啪的断开。
那一声脆响,让栾老微微睁大了眼。
麻绳韧度极强,刀子钝了就常常割不开。她踩在高处还能这样一下子崩断,足以看出发力之干脆。
栾老教徒弟无数,他的得意之徒或许是花了几分心思去教的。
然而宋良阁只有这一个徒弟,还与他一起生活,他说的得意之徒,怕是用一切的心血浇灌出来的。
但栾老并不觉得夏恒会输。
孩子学武,重要的是脑子聪明会琢磨。夏恒从小就机灵却不过分聪明,能理解武艺的要点却不会想着耍小手段,在体能上的天赋又是少见的。
女孩儿沉得住气,肯花心思琢磨是好的,但毕竟力气上体力上弱了一些。而且宋良阁的这个小徒弟年纪也不大,个子一点点。
栾老开口道:“真的要拉大杆子?”
拉大杆子,是北方武林中常用的比武方式。说的就是两根两米余长的整根树做成的细长木杆对击。无尖无刃也伤不到人,以杆身拍击或以杆尖刺击,意思就到了。
十分符合武林和气生财的精神。
江水眠拎着杆子走出去,她穿着一双薄底绣边布鞋,长至膝盖的浅色大袖袄衫,下头黑色的裤子,辫子搭在后背,发带长长垂到腰。
实际女子做传统打扮不太适合比武,因为裹胸是清末遗留到民国的习俗,胸口用小衣都绷得平平的如铁板。不过江水眠……并没裹胸也有这个效果,她便从来不穿那阻碍行动的小衣。
有冬风和骤雪,衣服像是裹在瘦瘦的她身上的旗帜,袖子裤口辫子系带没有不随风走的,她在院子里走的像是走向深山似的,站在了一角。
院子非常宽敞,江水眠以前和宋良阁总在这里练武。落雪没有扫,只有几道浅浅的足迹,江水眠发尾的系带被风吹的黏在身上,她走到院子一角,架起杆子。
杆子木材偏软,随手一拿都会抖,又有风,她一站定,微微弯下去的杆子尖却一动不动,仿佛是独钓寒江雪的渔人等上钩的杆头。
夏恒也站定,看见她的杆头,愣了愣。
大杆子的难,自然在于难以控制。长度长,使得手部细微的动作都会在枪头展开极大的弧度。弹性大,也就让这些力道会来回的不受控制,必须立即以方向的力度进行控制。
两边杆头搭在了一处,江水眠一侧身,枪头一击一抖,对方杆头软,立刻被压偏弹出去一小段,涂了水漆油滑的枪杆立刻滑下去,顺着这一偏的细微角度,朝夏恒的胸口刺去!
夏恒看着杆尖一点影子甩到眼前,立刻朝后退去,拉开距离后,迅速拨打江水眠的杆头,反击上前。
这其实并不像棍法,而是马上长兵对战的变种。双方冲来,少有横扫的,都是利用马的速度对扎,双方都是刺击,对战时唯有的办法,就是将对方的兵器顶开一些,从稍微让出的缝隙中扎中对方身体。
然而拨开对方且扎中对方的角度其实就那么一两个,对方想要防,只要反着顶枪杆就是了。这就变成了纯粹比力气,往往不出结果或两败俱伤。
另有的办法,就是在枪头上加上一点回旋的力道,就像是旋转的乒乓碰见了球桌,力道的方向不再是直来直去,一旦碰到后就很难对抗,而是先会被弹开。
这弹开的瞬间,一点空隙足够高手抬杆,扎进去了。
这时候,好似对比武漠不关心的宋良阁才从屋里走出来,胳膊上搭着她的棉袄褂,是看她穿的薄,特意进屋去拿的。
栾老手里没放下盛着热汤的碗,倚着门外的柱子,大口吞着汤,抽空道:“你教出来个好徒弟。要真是你女儿就好了。”
宋良阁转眼瞧她。
栾老觉得这话说的也不对:“你女儿也不行。尚门也教女儿,败家徒弟猴孙散,只剩女儿傍身照料,却还不让女儿出来顶事。要是个男娃就好了。”
宋良阁搬了个长凳,却不请栾老坐,自顾自坐下:“是男孩儿未必能成。她学得好在于聪明肯琢磨,觉得有趣又不真的把武技当成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样才能不急不傲,玩儿似的学了。”
栾老不跟他客气,坐在长凳另一头,仰头喝完肉汤,一抹嘴:“哎。你是少见得了宝贝,天底下哪有这种亲如父女的师徒。世间师徒,多像夫妻,共生又共恨,说是一点感情没有也不可能,细数对方的时候又总是各自都觉得委屈似的憋着气,心里头数了千万件小事,都好像是对方对不起自己。”
这话说的虽然让人起鸡皮疙瘩,竟也没错。
宋良阁道:“那这么来说,眠眠不是我徒弟。她是我闺女。”
他说着,心里又冒出不一样的感觉。好像说江水眠是他的闺女,并不能表现他真的想法。
宋良阁竟开了口:“我女儿已经死了。十年多了吧,我自己埋的,在西边的山后头。养了眠眠之后,我一次没去过。我老觉得是老天还给我了,越养,就越发现,她怎么可能是我女儿呢。”
栾老不说话,放下碗,垂着眼睛听他讲。
就像几十年前站在天津城郊的教堂里,听一个旧衣少年跪在圣母前,说他们一路从河北到天津而来的遭遇,说他不在的父母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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