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舟呆坐在地上:“没用的,逃不掉。”
龙云结不再较劲,把衣服往她身上套好,拖着她就往外走。
龙云结力气大得惊人,亦或是莲舟体能下降,她像张纸风筝,轻飘飘地就被龙云结牵走了。
彼时正午,户外的强光照得莲舟睁不开眼,她眯起眼,脸贴在车窗发烫的玻璃上,迎着光贪婪看着湛蓝天空。
不论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多少让人撕心裂肺的故事,这片蓝天始终如一。
“周予是你杀的吗?”墨镜遮住大半张脸,龙云结握方向盘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是。”莲舟说。
“我要听真相。”龙云结说,“我不相信你会杀他。”
“真相就是……我杀了他。”莲舟喃喃道。
车子沿着山路向上,路过一座刺眼白塔,再往上几公里,忽然冲出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踉踉跄跄奔入草地,惊得牦牛群一阵骚动。
远处牧牛的人从地上站起来,远远望向她们。
“下车。”龙云结在车外说。
莲舟默然下车,一阵强风迎面扑来,莲舟晃了晃。
“你跟李复青怎么认识的?是他指使你杀了周予吗?”龙云结站在莲舟跟前,她浓密的短发像地上的草,被风左右吹拂。
莲舟避开龙云结的目光,看向远处碧蓝的海子:“你想报仇,杀了我就好,问这么多干嘛。”
龙云结有些恼,她双手抱在胸前:“你还想护着李复青吗?俞彧已经死了。”
莲舟身子一震,眼眶泛红,她的脸色被运动衫衬得更白了。
在被阳光炙烤得发热的潮湿草地上,两人面对海子坐着,莲舟重新回忆了那个被她刻意忘记的晚上。那一夜如果周予没有晚回家,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后来时间长了,莲舟有时也会问自己:那一夜她究竟知不知道那个书房里的人是周予呢?
龙云结仍旧戴着墨镜,她没说话,莲舟看见那张未施粉黛的麦色脸颊滚落下来一颗泪,雀斑在泪痕下闪着金光。
莲舟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夜里回家前,周予就躺在龙云结的床上。
“你恨李复青吗?我帮你杀了他。”龙云结说。
“你恨的人不应该是我吗?”莲舟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明白。”龙云结淡淡答道。真正的答案,她已经在心里喊了千万遍:因为我有愧于你。
莲舟没再说话,龙云结没有等到莲舟的答案,索性抓住莲舟的胳膊:“回答我。”
“不。”莲舟说,“你别管。”
这半年来,龙云结一直住在山上牧民开的民宿里。
所谓的家庭旅馆,其实只是房东儿子的房间,无证无照,房东儿子十几年前就搬到镇上定居了。
民房藏得不算深,但山上人烟稀少,交通不便,龙云结躲得还算安稳。
傍晚,空气被夕阳染成雾蒙蒙的黄,莲舟坐在木头搭的晒台上看天,她的时间终于有了变化。
牧民在屋檐下用蹩脚的普通话喊她:“进来吃饭。”
晚饭后,莲舟和龙云结一起窝在小房间里,灯没开。龙云结把衣柜两扇门打开,大大咧咧站在莲舟跟前换衣服,边换边说:“你这个样子,出去没几天就会被人弄死,还不如留在村里。”
莲舟盘腿坐在床上,嘴上还有晚饭的油光,她呆呆看着龙云结光滑的背:“我留在村里能干嘛呢?我没钱。”
龙云结把卷在胸前的T恤往下捋,一脸诧异回头看莲舟:“你真以为住在村里是度假的?陶渊明都要种地的好吗?”
“我一毛钱都没有。”莲舟说着指了指龙云结的臀部,她牛仔裤的口袋翻在外头,像个兔尾巴。龙云结把口袋塞回去,猫腰从柜子底层的蓝色行李箱里翻出一个钱包,抽了五百块现金递给莲舟:“拿着。”
莲舟接过钱塞在口袋里:“我没衣服穿。”
龙云结翻了个白眼,拍拍衣柜:“穿我的,随便穿。”
莲舟不再做声,目光扫了一圈,抓过床头一本半开的书,是90年译版的《乱世佳人》——书页已经起了毛边,纸色泛黄。莲舟抱着书,半躺在床上看起来。
“都是亡命之徒,我不可能养你的。”龙云结换好衣服,坐在床上看手机,“你要么跟我一起走,要么留在这里养牦牛。”
“我跟你走。”莲舟的目光在书上缓缓移动,“李复青在哪里,你知道吗?”
“雪域小区。”龙云结答道,“他活得很好,再过几天还要开红莲诗社的大集会,你要是能弄清楚他们在哪里举办,说不定一个电话就可以搞死他。不过……你这个斯德哥尔摩病患舍得吗?”
龙云结面带调侃,斜了一眼莲舟。
李复青自始至终都没有被通缉。
龙云结能查到的“过程”是对外公开的:李复青所开的客栈遭遇血案,其妻姜莲舟失踪,当时在案发现场受伤的卧底警察不治身亡,故事隐隐约约把嫌疑人的箭头指向了姜莲舟。
以李复青的手段,扭曲事实易如反掌。他甚至连外形都不必换,就能体面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
龙云结断断续续跟踪李复青数月,意外摸到了囚禁莲舟的房间。
那是商住两用的旧公寓顶层,隔壁几间虽然已经出租,但从来没有住过人,或许也是李复青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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