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孟怀曦喝道。
这一声令下,直把甄氏没说完的后话冲散。正堂下跪着的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彼此搀扶着渐渐站起来。
甄氏脸上的笑几乎快绷不住,她声音冷下来:“这便是三姑娘的待客之道?”
孟怀曦慢条斯理地整好衣袖,提着裙角朝堂上主位走去。
“我阿爹教导我,来者是客,”她声音不高,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却从未听闻过,这客人还有在主人家撒野的道理。”
甄氏眼底的怨毒几乎不加掩饰,盯着孟怀曦没说话。
孟怀曦丝毫不怵,她半弯下身子靠在甄氏身边,小指一勾晃了晃她鬓旁金步摇上的流苏。
“二婶婶远道而来,又是‘长辈’。这一回,我不同二婶婶计较。”
“我这主人家的规矩——”孟怀曦眉尾一挑,“二婶婶,您可得记住了。”
“三姐儿的规矩今日叫我大开眼界,”甄氏拍开她的手,拂袖从主位上走下来,同孟怀曦擦肩而过。
她的声音像毒蛇一样,“希望三姑娘今儿这规矩能立住了!”
“站住!”孟怀曦站直身子。
“方才谁对四姑娘动手了,都站出来。”
甄氏带来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最后低下头一动不敢动。
宋嬷嬷慌了神,眼神直勾勾盯着甄氏,想让她的主子拿个主意。
甄氏咬牙道:“婶婶今日不过初来乍到,不大清楚府中事宜,又一时情急才闹得如此这般。三姑娘又何必要把事做绝,平白伤了一家人和气。”
“和气?”孟怀曦扬袖坐上主位,拊掌低笑,“二婶婶今日也算叫我大开眼界。敢问,您哪儿来的脸皮同我谈和气?”
孟怀曦靠在主位上,似笑非笑:“二婶婶,您这是要包庇以下犯上包藏祸心的罪奴呀?”
“让我想想,按照周朝律法,包藏罪奴该如何处置呢?”她撑着下巴,右手敲着扶手,一下接一下。“是黥面呢,还是笞刑啊?”
孟珍珠举起手,跃跃欲试道:“这我知道,是黥面!这规矩还是前朝栖霞长公主留下的,今朝陛下不仅沿用了旧例还使律法精进了不少。”
孟怀曦偷偷给她比了个赞,又看向甄氏:“二婶婶?”
甄氏袖中的手紧紧攒住,低喝:“都听见三姑娘的话了?还不站出来!”
宋嬷嬷难以置信:“夫人!”
甄氏低声道:“大局为重。”
宋嬷嬷恨恨地扫了一眼孟怀曦,从瑟缩的众人中点出几人押着跪下。
孟怀曦把她们的动作尽收眼底,柳眉微扬:“都想想清楚,这少一人嘛,处罚就加上一倍。”
“这挨上一百鞭或许只不过大半月起不来床,可若是两百鞭、三百鞭——”她啧一声,“哎呀,那还不得要去大半条命。”
“奴婢说,宋嬷嬷、宋嬷嬷还有林婆子她们都动了手。”
最先被拉出来当替罪羊的忍不住连连磕头,痛哭道:
“三姑娘明察,还有芸香、洛梅、念夏她们……她们都有参与。”
出头鸟一出,堂下众人迫不及待开始互相撕咬。
到最后,除却甄氏一人,堂中甄氏带来的丫鬟婆子没一个逃脱的。
这人心啊,最经不得考验。
孟怀曦随手点了一个门外的府卫,漫不经心道:“你去掌刑,一百诫鞭一道也不能少。”
被点出来的“幸运儿”脸上有明显的错愕与不乐意。
孟怀曦扫了一眼,又道:“待掌完刑,自去管家处领一百两赏银。”
她话音刚落,府卫脸上的不乐意顷刻间换作狂热。
“是,小姐!”
孟怀曦抬手掸了掸广袖,走下堂去拉着孟珍珠的手往院内走。
小孩子家不宜见这些血腥场面。
孟珍珠扯了扯她的袖子,嘀嘀咕咕:“三姐姐好厉害!要是我能和三姐姐一样厉害就好了。”
这才哪儿跟哪儿,甄氏那套怀柔伎俩都是宫里头玩剩下的,根本不值一提。
孟怀曦探手刮了刮她的小鼻梁,笑道:“珠珠儿还小,自不必学这等毒辣手段。只需记住,你是孟家记在族谱上的姑娘,是这孟府再正经不过的主子,旁的人如何也越不过你去。”
孟珍珠红着脸低低应了一声。
“珠珠儿记住了。”
*
孟府占地面积不算小,大房这边占据风水最好的几块地。二房与早空置荒废的三房虽与大房仅仅一巷之隔,但朝向与大小明显略下一筹。
孟家老夫人因着孟二叔的公差,还在越州老家未曾上京来,是以也没有晨昏定省一说。
孟怀曦索性叫人守住两房来往的巷门,把心怀不轨的二房诸人拒之门外。
几日无事。
孟怀曦索叫鸳鸯在书房里又支了个桌子,她翻拣出原主从前的启蒙书,打算好好管教一下妹妹的学业。
孟珍珠很听话,孟怀曦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像别家这个年纪的熊孩子,生理性厌恶课业。
孟怀曦老怀安慰。
孟珍珠并非大字不识,也读过许多书,只是多是志怪传奇、山水见闻,知识杂且不成体系。
孟怀曦想了想,给她选了十三经里头的《论语》、《诗经》、《礼记》权作开蒙,顺道也验一验珠珠儿的学识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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