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曦握在书页边的手蜷了蜷,将本来平整的页脚捏出好几段褶来。她一目十行往下看,选择性地读几个词。
“自是轻解罗裳,嗯……青衫委地……”
后头的描述越来越不堪入目。
“小娘子她……”孟怀曦又是一顿。
戚昀抬眼:“她如何?”
孟怀曦把书掷到他怀里,索性破罐破摔:“她不念了!”
说罢,也没理戚昀是个什么反应,孟怀曦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
只是脚下明显乱了方寸,像是落荒而逃。
戚昀手掌虚搭在眼上,低低笑了好一阵。
是不该把人逼急了。
戚昀掸袖起身,先是将她捏皱的书页抚平正整,然后把“熊孩子”翻拣出来的几本风月小说,重新收拢回书架深处。
*
晌午。
孟怀曦醒来的时候,鸳鸯并没有来,却是多日不见人影的苏狸坐在美人榻边。
苏狸怀里抱着毛绒绒胖成一团的酥饼。
小祖宗显然不耐极了。
下一子从她怀里跳出去,扭着猫步凑到孟怀曦跟前,扑蝴蝶一般拽了拽她垂下的衣角。
孟怀曦抱起大猫放在腿上,扫她一眼:“阿狸总算得空来瞧我了?”
苏狸不接这话,伸指在她额上一点,颇为恨铁不成钢:“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还是栽在他手里。
“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孟怀曦替她把话说完,却是笑了:“可见我是上辈子跟这里结了缘。”
是,可有缘了。
苏狸暗自磨牙,那厮肯放她进宫探望,分明就是笃定她不会多说半句不该说的。呵,这要是摊开说明白,就是顺水推舟,反倒助了他一臂之力。
孟怀曦低头扯着衣角去逗酥饼,便问:“这段日子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叫你如此脚不着地?”
立场不明、态度不明、动向不明的“三不明”故人,实在闹得她头疼。
要没有萧氏上门找茬,她现下就该坐在澄心堂的廊芜底下慢慢梳理个中内情。
而不是在这里……
孟怀曦面无表情,在这里读劳什子以她为蓝本的羞耻小说。
苏狸扬手饮尽一盏冷茶,勉强压下一肚子郁火,先问:“阿萤觉得该是如何?”
“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着两件事。”
孟怀曦烦躁地按了按眉心,索性剖陈说来:“一则,那日在蜉蝣阁我用的是阿狸的腰牌,不该与谢不周和怀玺的人迎头撞上。你是特地引我去看那一场好戏,是也不是?”
苏狸不否认:“是。”
再结合那一日戚昀说的“今日不安全”。孟怀曦微微蹙眉,他二人必然交过底,乃是一出早早安排好的、请君入瓮的戏折。
孟怀曦道:“二则,你们早就察觉到明月坊中有人与旧朝势力勾结,此一出亦是釜底抽薪,意在痛剜陈疮。”
苏狸拊掌:“也不错。”
孟怀曦又开始疑惑:“但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叫你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够通力合作?”
便是戚昀瞧上去再无害,那也是一代王朝的主人。能在烽烟四起的乱世里立下一番功业,岂会是平常人?
再者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对于帝王来讲,摸不清底细的旧朝势力是一害,笼络众多寒士的明月坊难道就不是?
苏狸勾指撩酥饼的胡子,避重就轻:“这个事说来话长。”
孟怀曦不吃她这一套,眯起眼敲敲案几:“你且长话短说。”
“我若是直说了反倒不美。”苏狸握着酥饼的爪子,搭上她的手背:“咱们的公主殿下到了这禁宫,便如同鱼儿入了水。真想知道什么,岂不是易如反掌?”
孟怀曦半个呵欠卡在嘴唇边,愣愣地盯着她。
糊里糊涂获得复生的这几个月,她确乎是一种鸵鸟般的心态。只要不去看,也不去想,就不会触及到任何雷区。
“你的心结自然得你自己去解。”
苏狸难得温柔下来,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阿萤,我们这些局外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替你做选择的。”
……
月光落在庭前,铺展出一脉温柔的银色。
树影婆娑。
孟怀曦抱着尚有余温的汤婆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替酥饼顺毛,漫不经心地回想苏狸今日那一番话。
这位最桀骜不驯的主子,今日不知怎么的极是黏她。
孟怀曦出身想着事,听见门外有人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敲门,三下长两下短。
却是漏夜而来的戚昀。
只听他扬声:“小娘子可睡下了?”
孟怀曦残存的火气一下子被撩拨起来,咬牙切齿道:“她睡了。”
戚昀低笑两声:“那我等半刻钟再来问?”
孟怀曦没搭话,蜷在她身边舔爪爪的酥饼却像是闻见了猫薄荷一样兴奋,一下子窜到门口,不时用爪子挠门,还喵喵叫个不停。
“这家的小娘子,怕是这几日都不想看见你。”孟怀曦扯过被子蒙头,耳不听为净。
想这么轻描淡写揭过?我不要面子的吗!
好半天,门外没了动静。
孟怀曦拉开蒙头的锦被,一下子坐起来。
这就走了?
“小祖宗,你这是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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