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环视殿内,见文臣武将们尽皆俯着首,无人吱声。
他沉思片刻,道:“就依了母亲的意思吧。”
*
白起和婷婷用完午膳,狱卒打开囚室铜门,嬴稷健步走进。
两人行礼道:“拜见大王。”
嬴稷道:“快平身吧,寡人带你们出去。”
大牢外阳光灿烂。
考虑到婷婷在囚室待了一日,陡见阳光许会双眼不适,嬴稷特意命蔡牧在婷婷头顶撑起一顶绸伞。
婷婷的双眼当真不太舒适,白起遂将自己的大手掌轻轻抵在婷婷额头上,为婷婷遮挡阳光。婷婷嫣然而笑,明媚胜晴阳。
嬴稷给白起和婷婷安排了一辆带华盖的铜马车。嬴芾嬴悝则被关在囚车里。
若非记得母亲的训诫,嬴芾早已破口大骂。
车队行至宫门外,聚集的百姓伏地磕头,道:“叩见大王!大王万岁!”
蔡牧领旨,敞声宣道:“泾阳君与高陵君于都城之内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实为有罪。然大王以仁义之道治国□□,又念及泾阳君与高陵君究未损害人命,亦未破坏都城房舍,故而网开一面,不予严刑。乃令泾阳君与高陵君向国尉白起夫妇、向咸阳城内诸位黎民百姓,行大礼致歉。”
“什么!嬴稷居然要本公子给白起夫妻磕头!还要给这帮草民磕头!”嬴芾简直要在囚车上跳起来!
嬴悝拉着嬴芾胳膊,小声劝道:“二哥莫要忘记母亲的叮嘱!你我二人留住爵位与权势要紧!”
嬴芾无可奈何,只能强抑下满腔怒火。
众目睽睽之下,嬴芾和嬴悝先叩拜了白起夫妇。
白起脸色冷峻,婷婷悠闲自在。
嬴芾和嬴悝再转身叩拜众百姓,最后不忘叩拜秦王嬴稷。嬴悝道:“多谢王兄宽容!”
嬴稷眼带笑意,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嬴芾脸上的皮肉簌簌颤抖。他素来高傲自大、飞扬跋扈,但今日他纡尊降贵的叩拜白起夫妇、又叩拜庶民,实无异于当众扒了他的衣服,令他羞愤难当!
嬴稷猜到他心中所想,遂冷冷一笑,道:“泾阳君须牢记今次之事,以鉴戒也。他日如有再犯,寡人即令白卿家挥师讨逆!”
嬴芾胸口一窒,脸上表情更为难看。
*
甘泉殿内,魏冉正襟危坐于太后面前。
“今日如果哀家不出面,你是否已不打算再给芾儿、悝儿求情了?”太后似笑非笑的问魏冉。
魏冉转了转眼珠,吁了口气,道:“泾阳君愚蠢,高陵君愚昧,长姐与外弟一味的护短,长此以往,咱们自己也要惹祸上身了。”
太后道:“会有那么严重?”
魏冉又吁了口气,答道:“大王的心思,远比外弟预想的深沉。”
太后道:“哦?”
魏冉道:“秦国律法严峻,平日里百姓哪有胆子聚到宫门外请愿?纵然他们拥护白起和小仙女,却毕竟犯不着冒此杀身之险,所以这其中必定有大人物在组织煽动。而最最要紧的是,这么多人聚到宫门前,咸阳令竟没有加以干预阻拦,显然是一早就有人去打点妥善了。”
太后笑道:“阿冉所言不无道理。”
魏冉续道:“还有昨日泾阳君、高陵君当街生事,咸阳城卫未至,倒是大王先至,这分明是一个局啊。那关押白起夫妇的囚室,必然也是在事先就清理整洁的。”
太后不禁唏嘘道:“哀家当年就瞧出来,稷儿、芾儿、悝儿这三个孩子之中,稷儿最为聪明沉稳,有帝王之才。然而今时今日,稷儿却用他的聪明沉稳来对付自己的亲弟,这是哀家当年万万没料到的。”
魏冉轻声一笑,道:“帝王之家,哪有那么多的手足亲情?何况今次之事也不能全怪大王,泾阳君和高陵君骄纵跋扈、猖狂无知,才是招祸的根源。”
太后长长嗟叹,道:“芾儿、悝儿自小在哀家身边长大,受尽了哀家的溺爱,现在骄纵如斯,以致招引众怒,当真是哀家的过错。”
魏冉道:“恕外弟直言,长姐千万不可再溺爱袒护这两位公子,两位公子正是常年有恃无恐,才会越来越胆大妄为。”
太后蹙紧了眉,道:“他们终究是哀家的儿子啊!”
魏冉苦笑道:“如果他们感恩母爱,就该洗心革面。若他们死不悔改,而长姐又继续包庇溺爱,那么终有一日,长姐、外弟、阿戎,我们三人也会跟着一道罹祸!”
太后是明理之人,听完魏冉一番话,扶额愁叹不已。
魏丑夫守在殿外,远远看到蔡牧往这边走来,便上前问道:“蔡大人,可是大王要来探望太后?”
蔡牧笑道:“大王今日想陪太后用晚膳,请魏大人通传一声。”语毕,偷偷塞给魏丑夫一块黄金。
魏丑夫迅速的藏好金块,拱手作揖道:“诺。我这就去通传。”
蔡牧回礼道:“有劳,有劳。”
*
白起和婷婷回到家中,家仆侍女在院中跪了一地,喜道:“谢天谢地!白将军与夫人平安归来!”
白起没理他们,他只专心的搂着婷婷。婷婷笑盈盈的对众人道:“害得大家担心了,真不好意思,大家快起身吧!”
家仆侍女们喜笑着站起,恭敬的退到两旁。
白起搂着婷婷走进厨房,五只黄莺“哩哩哩”的脆声高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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