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熊横、朝中大臣、郢都军民,无人不是惊骇得魂飞魄散!所有人皆知晓,骁悍的秦军很快就会杀到他们眼皮底下,他们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
楚王熊横决心以郢都的十五万军士死守城邑,并鼓动城中百姓加入行伍。
秦军在安陆驻留了数日,郢都的君臣百姓寝食难安,时时刻刻畏惧秦军忽然自北方一径杀来。楚王在北城门布下重兵,任命令尹昭子为主帅,若敖沖、彭隼为副将,全军日夜警戒。
然而,白起却没有直接进攻郢城的北城门。
他在安陆留下了一万兵马,让王龁统领,自己则带着余下的四万兵马深入鄢郢西面的丘陵密林,神不知、鬼不觉的快速绕行到郢城以南,突袭郢城的南城门!郢城南城门的楚军兵力大约仅是北城门的一两成!
熊横与臣僚们这才恍然:“安陆在郢都以北,离郢都甚近,秦军占领安陆,我等自然以为秦军会顺势攻打郢都北门,故而在北门设置重兵防御,但如今秦军却绕路攻打郢都的南门!我等皆中了白起的诡计也!”
郢城是楚国的国都,方圆辽阔,楚军又是以步卒为主,从北门调兵到南门,那是颇为费时的。而秦军乃是虎狼之师,作战极其凶残勇猛,郢城南门的薄弱城防根本招架不住秦军的攻势。是故,北门的楚军刚跑到半路,南门就已被攻破,秦军如黑色洪水一般急涌入城内,刹那湮没了郢城繁华似锦的通衢广陌。
南城门失守,楚军本已斗志大衰,又眼见秦军一路狂奔、杀人如麻,更是吓得肝胆俱碎,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上前迎击,人人皆是能退则退、能逃则逃,退逃得稍有迟缓,便即变作秦军马蹄兵刃下的尸骸。
城内乱成一团,王宫内亦是混乱不堪。
楚王熊横这时也顾不得和臣僚商议对策,只匆匆忙忙的指使宫人收拾了些珍宝,而后带着宠爱的妃嫔子女们、以及近臣和侍卫,准备驱车逃离国都。
黄歇噙泪哀叹道:“两百年前,伍子胥领吴军攻入郢都,令大楚蒙受国耻,今时今日,大楚又再度遭此弥天大祸,东皇太一何以不庇佑大楚国运!”
熊横道:“只消寡人保住性命,王室留住血脉,大楚必有复兴之日!”
黄歇心中对熊横极是气恼,却碍于君臣之礼不能发作,只问道:“大王打算去往何处?”
熊横道:“往东跑,跑得越远越好!”
车队先赶到郢都北门,与昭子汇合,昭子身边仍有数万士卒。
熊横下令道:“昭卿家,你和你的部众都跟寡人一道走,护送寡人去东方!”
昭子原也不愿留在郢都殉城,听到君上这一指令,大喜过望。
黄歇却道:“大王,我们应调派军队去增援西面的夷陵!大楚王室的宗庙和历代先王的陵寝皆在夷陵,夷陵一旦落入秦贼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熊横的粗眉拧成了疙瘩,恨恨的道:“西面多座城邑都被秦贼给占了,寡人再调军队过去,也只是送羊入虎口啊!唉!还是留着这些军力护送寡人迁都为善!”
黄歇真有满腔的悲愤,心痛如剑刺刀割,却又实在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计策。
昭子请示道:“大王,若敖沖和彭隼两位将军仍在城内指挥守军作战,可要通知他们撤离?”
熊横忖度片刻,唉声叹气的摇了摇手,道:“不必了,寡人东去,总需要有人断后。若敖沖和彭隼乃是戴罪之身,此次权当是他们戴罪立功了。”
这话一出口,昭子和黄歇均是心下一懔,但谁也没反驳。
危难当头,有些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遂尔,楚王熊横一行人自郢城北门奔出,朝着东北方向逃去。
留在郢城内的楚军已阵亡过半,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在溃散时被秦军截杀,只有若敖沖、彭隼的亲兵们是英勇拼斗而死。
一员亲兵气喘吁吁的跑至若敖沖马前,道:“将军!大王离开郢都了!昭令尹的人马也跟着走了!”
若敖沖先是吃了一惊,但一瞬过后,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点头叹息道:“也罢,王室长存,国运永续。”语毕,转首看向彭隼。
彭隼亦是同样的表情,失落、疲惫,却又隐含着对希望的憧憬。
那亲兵咬了咬嘴唇,问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若敖沖两眼望着远处矛林箭雨、血肉横飞的景象,淡淡的答道:“愿意留下的,就跟着本将军继续杀敌,不愿意留下的,便赶快逃出城去吧。”
亲兵沾满尘土血污的脸颊上淌着两行泪水,短促的呼吸中混杂着不明显的低泣声。
郢城以东,智筘和阿闽站在一座山丘上,俯眺着大队车马驶过丘下的窄道。
“金厢辂车、锦衣男子、华服美女、甲士卫队、丰足辎重,可谓应有尽有。”阿闽喃喃道,“看来这是楚王的队伍,楚王弃城逃命了。”
智筘脸色煞白,两道黛眉不停抽搐,嘴角也不停抽搐,沉吟道:“楚王怎能舍弃国都?楚王怎能舍弃国都!”
阿闽一只手搭在智筘肩头,叹道:“贪生怕死,人之常情。”
智筘眼角垂泪,道:“堂堂国君,为了保命而舍弃国都,气节何在!”
阿闽道:“真正高洁贞烈的君子,世上有几人?当年燕军攻陷齐都临淄,齐闵王不也弃城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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