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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这道理刘玉真自然明白,半响她反应过来,急问道:“这都是钱家的说的?她居然知道这么多?她可还告诉了别人?!”
    “姑娘莫要担心,”段嬷嬷安慰道:“这事前半段是钱家的说的,但是后面是从咱们府里头知道的,当年出了这样的事太太隐隐约约就知道了,后来定下了您和姑爷的亲事,太太又特地让老奴去打听了,这事二太太捂得紧呢。”
    刘玉真松了口气,略有几分疲倦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然钱家的知道这么多,可不敢留了。她撑着脑袋,目光游移在这间屋内,脑海中思绪纷乱。
    过了快一盏茶功夫,刘玉真回过神来,道:“嬷嬷,夫君先前与我说过要给家里再添几个下人,昨夜我和他商量了,定下一个在厨房,一个侍候婆婆,一个侍候二婶,两个伺候慧姐儿和康哥儿。”
    “再买个青壮去和钱家的轮换守田,农忙的时候也有帮衬,婆婆也同意了。”张氏虽然同意了,但还是舍不得银子,不肯给四姑娘也买一个丫鬟。
    段嬷嬷一听便明白了,道:“厨房便选个媳妇子,伺候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丫鬟年龄得大些,十一二岁最好。至于青壮那最好得是买一家子,家里下人少,青壮汉子可不能买单的。 ”
    “是这个理,”刘玉真颔首,“不过刚刚听你这一说,钱家的是做着家里的杂活吧?每日还要去老宅喂鸡鸭,哪儿都去得。你去问问她可愿到厨房去?”
    她觉得可不能再让这个钱家的到处跑知道得太多了。
    “顾厨娘是我的人,将来总要跟着我的,她若能学上几手往后自有她的造化。至于新买的就让她和石榴一起去做杂活,石榴这个丫头上次让康哥儿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了,可见不是个好的,她们两个加上郑婆子三个人也够了。”
    “这天大的恩典,她哪有不肯的,”段嬷嬷笑道:“我只需提一提她就要来给姑娘磕头呢!”
    刘玉真略高兴了些,又道:“慧姐儿那边我打算把二等的梅香给她,那丫头今年十岁,做事细致性子也活络,是个好人选,至于菊香比较沉稳,还是给了康哥儿。”
    “嬷嬷你记得把她们的身契取了来。这家里我这边的事不多,有桂枝和菊香两个也够了,至于秋叶和秋菊,今年就让她们待在后罩房做衣裳,磨磨性子再说。”
    段嬷嬷赞同,“那这样一来便只需买一对夫妇,两个丫鬟,不过姑娘两个丫鬟会不会少了些?四姑娘今年十四,她和其他两个少爷姑娘身边可要安排人侍候?或者直接从您的陪房里选?”
    “不必,这是陈家买的下人,”
    刘玉真强调了‘陈家’两个字,郑重道:“如今家中虽有些许银子,但还没到每个人都能有下人伺候的时候,夫君说下人们把脏活苦活干完便罢了,若是往后家中没有别的营生,这几个便到头了。”
    段嬷嬷明白了,这陈家和刘家不同,刘家那是不缺银钱嫁进来的媳妇们或要差事或与家生子连姻亲恨不得把陪房塞到各个地方。
    但是陈家本身并没什么下人,姑娘的陪房若都喊来旁的不说,姑爷这一关就是过不去的。
    刘玉真想了想又提醒道:“此外,嬷嬷你也注意着些,两个丫鬟就挑那种良家出身,出来做几年活给自己攒嫁妆的,到了年纪就让她们回家去。”
    免得过几年长大了婆婆突然又想要一个“石榴”,那乐子可就大了,在刘府的时候,那种死契的丫鬟是最爱往爷们身边凑的,尤其是家生子,稍有些姿色便会起那心思。
    反而那些几年的活契,因为不近身伺候,又有作为良民的后路在,反而消停些。
    “这事就拜托嬷嬷了,”刘玉真道:“再顺带去我那陪嫁宅子里瞧瞧,安抚安抚,也紧一紧门户,不要让他们到处跑。”
    “姑娘您就放心吧,定会办妥的。”段嬷嬷应下,然后又请示了些采买小事便下去了。但没过多久她老人家又回来了,后面跟着提着个食盒的桂枝。
    “桂枝见姑娘您早膳吃得少,便煮了一碗面,您多少用一些吧。”
    葱花的香气伴随着风的流动勾起了刘玉真肚子里的馋虫,她刚刚正想吃点什么呢,看了那碗顿时笑了:“你这机灵鬼,这虾米哪儿来的?”
    桂枝笑道:“是之前咱们在庄子晒的,我瞧着您爱吃便带了些来,让顾厨娘煮了。对了姑娘,厨房里的酱菜就只有两样,还咸得要命,远不如府里的。”
    “庄子上咱们之前做的鱼酱、虾酱、豆酱、芝麻酱和果子酱现在都应该能吃了,要不让他们送些来?”
    “想吃便让人送来,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吃个新鲜罢了。”刘玉真将碗里的配料都搅拌在一起,尝了一口觉得滋味甚好。
    遂吩咐道:“让顾厨娘晚上再做一碗给姑爷送去,再拌个凉菜。家里晚膳用得早,他这几日都要在书房待到很晚,昨晚回来时饿得不行把桌子上剩下的两块冷点心都吃完了,往后便给他送宵夜过去吧。”
    “诶。”桂枝记下此事自去忙活了。
    段嬷嬷也欣慰地出去了。
    第29章
    书房里, 陈世文正注释着一本《诗经》, 这是给慧姐儿写的开蒙书,《千字文》和《百家姓》没什么可写的, 一天教几十个字不过三两月便教完了。
    然后再教这本《诗经》, 往下便是女子必学的《女则》和《女训》, 再学一本《庆律》,学完这些也尽够了。
    这《诗经》陈世文自开始治四书之后便很少读了, 如今写着写着不禁文思如泉涌,一个个馆阁体小字竖着排成一列,对这《诗经》也有了新的感悟。不由得感叹道:“还是得多读书啊。”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随即钱贵略有些粗的声音问道:“你是三奶奶的丫鬟?来此处做什么?这是三爷的书房不让人进的。”
    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女声响起:“我是三奶奶的丫鬟桂枝, 奉三奶奶之命给大爷送份宵夜,劳烦你去通报一声。”
    “钱贵,让她进来吧。”陈世文起身, 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收。
    门很快被推开了,进来了个低着头, 身着黄衣裳的侍女,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门后先是向他行礼, 然后脆生道:“请三爷安, 三奶奶见您晚膳吃得少, 便让厨房做了碗面。”
    陈世文示意她放在桌上, 桂枝动作迅速地从食盒里将碗碟都端了出来, 摆放在他的身侧, 就连筷子的角度都恰到好处,伸手可得。
    这是一碗面,不过这面的颜色是灰色的,略有些白痕,配上青绿的青菜、香葱还有褐色的肉酱,瞧着倒也赏心悦目。旁边另外一个大碗则盛放着一道凉拌木耳,这菜他中午吃过,在这秋老虎未退的日子里很是爽口。
    再过来一碟则是香喷喷的酱肉片,不过是七八块叠放着摆成一朵花状,中间放了一小碟酱,也不知道是什么肉,最后一碗则是熬得白白的大骨头汤,同样的香气扑鼻。
    陈世文没有动筷,问道:“这是什么?”
    桂枝看向那一碗鱼面,解释道:“这是三奶奶在家里时喜欢吃的鱼面,庄子上网了大鱼送到府里,三奶奶便让人剁成茸和白面拌了蒸熟晒干,要吃的时候便抓一把烧壶水煮熟。”
    陈世文在椅子上坐好,伸手拿过筷子,问道:“你家三奶奶吃过了吗?”
    桂枝点头:“吃过了,三奶奶吃得好,便让我给您送来。”
    陈世文晚膳没吃多少,这会儿的确有些饿了,他伸筷子将碗里的鱼面拌匀,道:“你先回去吧,碗筷不用来收,和三奶奶说让她早些歇息。”
    “是,三爷。”桂枝毕恭毕敬地后退了出去,由此自终都没有抬头直视他的脸。
    陈世文腹中饥饿,很快就把这碗鱼面吃完了,这面做得很精细劲道,吃起来没有麦香味,也没有鱼腥味,味道很好。若真如那丫鬟所说是由鱼肉制成的,那这几口便把一块鱼肉都吃下肚了,还不用细细挑刺。
    看来他的新妻子对吃食很有一手,这些年为了多一些进项家里在水田里养了鱼,时常抓来吃但都没有她做得好,晚间的那一锅鱼汤鲜得让人流口水,康哥儿都闹着添了半碗饭。
    这让他想起了刘玉珠的丫鬟曾经做过的鸡丝面,取上好的鸡腿肉剁成茸掺和进面里,再用几只鸡吊出一口鲜汤。
    不大的一碗面竟用了三只鸡,在汤里煮得柴了的鸡肉贴身伺候的丫鬟们都不吃,都是分给干粗活的婆子的。祖母和母亲知道了捂着胸口直骂败家,两人更是因刘氏生活奢靡屡次冲突。
    但新妻子入门不过几天,母亲就赞不绝口,赞她是个会持家的,说是她在厨房待了半辈子都不知道骨头汤要砸开了炖,花个两文钱买上一大根小火熬着全家一整天都有奶白的汤水喝。
    她□□的顾厨娘用几片叶子水里煮熟了捞起来拌一拌就是一盘好菜,就连葱花豆腐都比别人做的强,四妹妹若能学得她半分手艺将来到了婆家都不怕了。
    就是烧菜费油费糖费盐费柴火,还老爱买肉,这点不好。
    陈世文听着都在心底里发笑,知道母亲嘴上虽嘀咕着但心里头还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和他念叨,还这么快就把刘玉珠的嫁妆钥匙给了她,母亲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最是心软不过。
    他的妻子在家待了好一阵子家里头还乐呵呵的,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
    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把碗碟都清空了,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略有些撑,他站起来走了几步。
    这些年来他过过吃糠咽菜的日子,也吃过酒楼里几十两一道的山珍海味,但都不及这个黑夜里的一碗鱼面让他印象深刻。
    肚子暖和了,好像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打开了紧闭的书房门,瞧见钱贵站在廊下头一点一点的,遂打发他去歇息,自己拿着食盒,手里提着一盏散发出幽幽光芒的灯笼走过垂花门,穿过漆黑的前院,零星还能听到二房宇哥儿的咯咯笑声。
    后院住着大房一家,东厢已经熄了灯,幽暗无声。西厢他们住的屋子里灯火大亮,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人影走动,声音倒是不曾听闻。
    他在院子里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来到了大变样的厨房。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但乡下人家哪里理会这许多,往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书院,夜深人静的时候陈世文肚子饿了也做过就着火光一边看书一边熬粥的事,所以他对厨房是不陌生的。
    但这次进来却有些陌生了。
    锅碗瓢盆都清洗干净摆放得整整齐齐,炤台擦拭得能看见人影,地上的茅草和秸秆也扫得干干净净。
    墙角的炉灶里撤去了柴火,余韵煨着一锅奶白浓汤,铁锅上头的木头盖子用得久了盖不严实,底下水汽翻滚熟悉的香气充满了整间屋子,显然他刚刚喝的那碗汤就是从这里来的。
    陈世文找了找,看到了那丫鬟所说的鱼面,这面盘旋成了圈状,应是卷在一起切了晒干的,倒是比现揉的便宜,捏一捏也不会碎成渣,适合做干粮。回到屋子里瞧着她还没睡,便忍不住问她是怎么做的。
    刘玉真说起这些笑容满面,“夫君觉得可还成?我娘是北方人,爱吃面,一天三餐都不腻的,可我不爱那个味道,常吃可受不了。”
    “所以小时候老想着往麦面里加东西冲淡那个味,开始是加菜汁,后来是加鸡蛋、鸡肉、鸡汤等。先前去庄子的时候,看着他们打上来的大鱼鲜得很,就让人剁碎做成了鱼面,没想到一尝还真好吃。”
    前世今生都是南方人的刘玉真吃不惯面食,这鱼面虽然是用麦面做的,但吃起来更像米线的口感,她很喜欢。
    陈世文心中一动,问道:“用的是什么鱼?可要看时辰?”
    “不拘是什么鱼,不同的鱼有不同的滋味,也不看季节时辰,有鱼就能做。”刘玉真见他有些心动,又想起家里大水缸里常有的鱼,便问:“夫君是觉得还成,要在家里做一些?”
    陈世文点头,“唔,我看这是个很好的干粮,鱼家里有的是,可以做些在去京的路上吃。出门在外埋锅造饭多有不便,这鱼面只需煮壶水便成,很是便宜。”
    所以他就想带一些到路上吃。
    刘玉真明白了,这又不用她自己做不是什么难事,“夫君你放心,定给你准备得足足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是定下去京城的日子了吗?准备何时启程?”
    “已经定下了,”陈世文点头,“此去路途遥远,有时会错过驿站,干粮就得多备些。此前封兄就是来与我商议此事的,他家中长辈回京任职了要去聆听教诲,我们便约定了一起启程,时间便定下在十月十五。”
    十月十五。
    如今是九月十八,那便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离别的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随着离别的日子临近,在刘玉真的关怀下,她和两个孩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眼见着旁边屋子也布置妥当,她便和慧姐儿商量道:“你们的屋子也理出来了,这就搬来与父母亲同住吧,这边屋子大,衣裳被褥这些都是齐的,如何?”
    “我要和康哥儿一起住!”慧姐儿认真地强调。
    “为何?”刘玉真不解,“你是女娃娃,康哥儿是男娃娃,这般大了不应该一起住的。”
    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是乡下人家孩子大了也会尽量男女分开住,比如在刘家的时候她虽然有个哥哥,但兄妹俩从小就是分住两间屋子的,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慧姐儿要坚持和弟弟一起住。
    慧姐儿抿着嘴,再次强调,“我就要和康哥儿一起住!”
    刘玉真看她这样子,不再勉强便道:“也罢,我让人在你房里置两张床,一左一右,中间以屏风相隔,你想他了随时都可以去看,这样可好?”
    以屏风间隔勉强算得上是两间屋子,这也是可以的毕竟她们还小,再长大一些却是不成的。
    慧姐儿抿着嘴,勉强同意。
    刘玉真又道:“此外,只有你们两个人住你爹和我也不放心,便想着让梅香和菊香睡在你们屋,夜里有什么事也好伺候你们。至于石榴,就让她去做旁的,屋子里就让梅香和菊香伺候。”
    慧姐儿敏锐地察觉到了,黑黝黝的眼睛瞪大,急问道:“你要把石榴赶走吗?!”
    刘玉真一愣,她刚刚其实是随口说的,没带什么情绪,但慧姐儿的敏锐还是让她吃了一惊,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认真解释道:“慧姐儿,你要明白,石榴是侍候你们的丫鬟,但她显然没有做好。”
    “这第一,那一日她让康哥儿衣服都不穿就这么跑出来了,幸亏是来寻我,若是跑出了家门,又或者是冬日里受寒了,可怎么了得?”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想着要把这个丫鬟给换了。
    “这第二,我让人给你们送去的新衣裳她从没伺候你们换上,今日桂枝去找也没有找到,不知搁哪儿了。”
    “这第三,她是不是偷吃了你们的点心?我让人每日给你们送一小碟子点心在屋里,想着你们若饿了可填填肚子,谁知刚回了个头呢就没了两块,可把段嬷嬷气得够呛。”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和你爹爹是不放心把你们两个交给她的,”刘玉真把陈世文搬出来强调,“便计划着给你们一人配一个丫鬟,梅香和菊香今年不过十一二岁,规矩也学好了,就让她们侍候你和康哥儿。”
    慧姐儿低着头小声道:“石榴是个好人,对我好。”
    “所以咱们也不赶她走,”刘玉真柔声道:“就是给她腾腾地儿,不让她在你们跟前侍候了,让她去打扫院子,洗衣裳。这两样活她如今也是做着的,她就在家里头你想她了也能见到。”
    “她今年也有十六了吧,当年是因为没有嫁妆才卖身到咱们家的,再过两年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们赏她一副嫁妆,全了你与她的这份主仆情谊就是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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