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立即缩回了脖子。
车内,赵昉耷拉着脑袋,因为哥哥陪他一起挨训了,兄弟俩同命相连,赵昉就巴巴地看向哥哥,想看看哥哥是不是像他一样害怕父亲。
孟昭也是有点怕的,可当他看到弟弟清澈的眼睛,又在那双眼睛里看到那般明显的害怕,孟昭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弟弟淘气,父亲经常教训弟弟,他在一旁看着,既觉得父亲过于严厉了,又很是羡慕,如果哪天父亲也那么教训他,才说明父亲真正将他当亲儿子看了,而不是只有夸赞与肯定。没想到,今天父亲就训了他一顿,还说长兄如父,让他管教弟弟。
短暂的害怕后,孟昭笑了,摸摸弟弟的脑袋,他低声道:“以后要听娘的话,不许再惹娘生气。”
赵昉眨巴眨巴眼睛,再看看瞪着他的母亲,乖乖点点头。
皇城到了。
一家人下了马车,在宫人的引领下直接前往贵妃的长春宫。
柳氏觉得“长春”这殿名很好,四季如春,就像花园里的花一样,一直都开得灿灿烂烂的。
到了长春宫,赵家众人才发现宣和帝也在,帝王与贵妃一左一右地坐在主位椅子上,端王一家四口、四爷与公主分别陪在父母的身旁,和乐融融的。
柳氏也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女儿。
上次离得这么近的时候,女儿才二十五岁,依然娇艳如十几岁的小姑娘,十二年流水般淙淙淌过,如今女儿也是当婆婆当祖母的人了。
柳氏忍着泪,跪下去向帝王、贵妃请安。
赵香云以前在宫宴上见到母亲,都笑得像毫无思念一样,就算此时只有一家人,但因为宣和帝在,正常情况下赵香云也能忍。然而离得近了,将母亲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胭脂也难掩饰的憔悴看得那么清楚,赵香云睫毛一垂,两行清冷便落了下来。
宣和帝陪她见家人是想表达自己对她、对赵家的重视,此时见她哭也哭得克制,分明还是在拘着自己,他叹口气,找个借口先行离去了。
他一走,赵香云便扑过去将母亲扶了起来,趴在柳氏的肩上泣不成声。
宫人们早都退了下去,阿娇与薛宁一起将母女俩扶到内殿,然后退了出来,让母女俩单独叙旧。团圆对普通人家来说并不难,便是出嫁的女儿,逢年过节也能回娘家聚聚,只有嫁进皇宫的女人,一辈子或许都不可能再回娘家住。
赵宴平、阿娇等人坐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哭声。
阿娇、薛宁、初锦、永嘉公主都红着眼圈,时不时擦擦泪。
赵宴平、端王、四爷萧炽、孟昭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有赵昉与端王家里的小郡主面面相觑。
小郡主去年四月里出生,现在还不会走,坐在端王爹爹怀里懵懵懂懂地观察众人。
赵昉很快就对小郡主失去了兴趣,问父亲:“爹,我娘她们为何哭了?”
赵宴平没理儿子。
孟昭朝弟弟摇摇头,示意他不用问。
端王吩咐弟弟萧炽、妹妹永嘉公主:“表弟表妹难得进宫,你们带她们去花园逛逛。”
几个小辈们便出去了,就连王府里的小郡主也被乳母抱着陪在一旁。
孩子们走了,端王看向自己的舅舅。外祖母的病他早知道了,但舅舅不许他告诉母亲,不想让母亲担心,可外祖母这两年憔悴的那么快,今日进宫,怕是瞒不过母亲的眼睛。
赵宴平垂着眸子,不发一言。隐瞒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让母亲进宫,可母亲与妹妹盼这一日都盼了那么久,就算母亲不来,妹妹也会猜到母亲出了事。
不知过了多久,赵香云将母亲留在内殿,她单独出来了,直接问兄长:“大哥,娘得了什么病?”
赵宴平抿唇。
赵香云看着他道:“你不说,我这就传太医。”
赵宴平无可奈何,只好如实道:“两年前娘病了一场,请京□□医诊治,说是肝脏出了问题,这两年母亲的药没断过,每隔两个月也会请名医诊脉。当年名医说,如果母亲休养地好,还能再活五六年,否则……”
赵香云泪如雨下:“否则什么?”
赵宴平看向窗外,红着眼睛道:“否则一两年都是问题。”
赵香云身形一晃,一两年,两年已经过去了,那母亲还剩多久?
兄长不敢看她,赵香云便去看嫂子。
阿娇想到年前那位名医的话,低着头哭,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赵香云正要走过去,萧炼神色沉重地走过来,扶住母亲道:“娘,外祖母心中有结,解不开,可能熬不过今年了。”
不论是京□□医,还是宫里的太医,他都请去替外祖母诊治过,但太医们也没办法治好外祖母越来越严重的病,只能想办法缓解外祖母的痛苦,让人活得舒服一些。
赵香云不信,不信自己盼了这么久的团圆,只盼到母亲病重的噩耗。
她推开儿子,吩咐宫人去传太医,然后重新去了内殿。
外殿一片沉默。
太医来了,正是太医院最擅长治肝病的那位,也是被端王请出宫替柳氏诊治过的那位,一见柳氏,太医已经猜到了这边的情况,在贵妃娘娘的要求与希冀下,太医宛如初次诊断般细细询问了一遍柳氏的情况,最后跪在地上,沉声说出了他的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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