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今天范闲在抱月楼宴请众人,自然所有人都隐约猜到,这事情是监察院做的。
众人都在等着范闲的回答,席上的气氛有些厉杀沉默。
范闲温和问道:“什么事情?”
二皇子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内心深处有些冰凉,盘在身上的双脚有些酸麻,看着对面那位监察院的年轻提司,竟似像看到了一头微笑的恶魔,自己身为皇子……却是不知道应该马上做出何等样的反应。
所以他举杯,自饮,一饮而尽,胸中微微生辣生痛。
沉默片刻之后,枢密院曲向东副使大人盯着范闲的双眼,寒声说道:“今夜命案迭发,二殿下王府中的六名家将同时被人杀死,小范大人可知晓此事?”
此话一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大皇子愕然看着范闲,便是一直窝在美人怀里装糊涂的太子殿下也惊呼一声,霍地从美人怀中坐起!
太子殿下愣愣看着范闲镇定的面容,心里无比震惊。他是知道范闲今天没存什么好心,但实在是没有想到,范闲反扑的手段竟是这样的简单、直接、粗暴,不讲道理,不忌后果。
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范闲……偏了偏头,带着一丝疑惑一丝不屑……轻声说道:“噢?都死了吗?”
二皇子此时将将把酒杯搁下,却听着范闲的这一句疑问,胸中情绪一荡,那股愤怒、郁结、一丝丝不解、一丝丝仇恨的负面情绪终于控制不住,落杯时稍重,酒杯啪的一声矗在案面上,将杯旁的酒樽打歪了。
从席上诸人的面色中得知那六名家将真的全死了,范闲心中就像是有甘泉流过一般畅美,也未刻意遮掩自己的表情,微笑说道:“二皇子的家将,怎么问到本官头上?向来听闻二皇子这些家将在京都里行走嚣张的狠,指不定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这是开席以来,他第一次自称本官,至于京都有什么人是八家将曾经得罪过,却得罪不起的人……很明显,那个人姓范。
席间一片沉默,二皇子怔怔望着范闲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知道不论是不是对方做的这件事情,但能够有能力在酒席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武力全部清除,监察院的实力,便不是自己这个皇子所能正面对抗的。
他举杯敬范闲,诚恳说道:“提司大人好手段……好魄力。”
范闲举杯相迎,安慰说道:“殿下节哀,死的不去,活的不来,新陈代谢,都是这个样子的。”
……
……
枢密院曲副使看着上手方这两位看上去颇有几分神似的“皇子”,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股荒谬的情绪,由眼下看,二殿下自然远远不是范闲的对手,可是从名份上,范闲毕竟是臣,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天大的野胆?
曲向东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怯懦了,可依然忍不住对范闲开口问道:“小范大人,那今夜监察院四处出动,缉拿了几十名朝廷官员的事,你总该知道吧?”
范闲小心地用双手将酒杯放回案上,抬起头来说道:“本官乃监察院提司兼一处主官,奉圣命监察京都吏治,本官不点头,谁敢去捉那些蛀虫?”
第五十一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终)
这世道,无官不贪,只看贪大贪小罢了,满朝尽是蛀虫,只看虫身是肥是瘦,不如此,庆国的朝廷上为何会硬生生突起一个叫做监察院的畸形院司?
但正如范闲在一处里整风时发现的那样,监察院也是人组成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官场,监察院想一世这样冷厉下去,基本上不可能。
而且监察院不是神仙,三品以上的,它管不着,皇帝不赐旨,军方的事情它也管不着。就算陈萍萍和范闲加起来,监察院也不可能改变太多的现状,归根结底一句话,监察院不是查贪官,只是依着皇帝的意思时不时清一清吏治,平息一下民怨,腾出一些空子,维持一下统治。
若真要查去,陈萍萍园子里的美人儿,范闲在内库里捞的油水,得往外吐多久……遑论那位坐在皇宫里的九五至尊。
别说皇帝不用贪,他是天下至贪,贪了整个天下,监察院能怎嘀?
……
……
但正因为人人皆贪,所以当监察院因为范闲的癫狂而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是显得那样的水到渠成,相当自然。在这个黑夜里,监察院一处全员出动,向着那些巷中街角的府邸扑去,不知道逮了多少与二皇子、信阳方面联系紧密的下层官员。
三品以上自然是一个不能动,可是这些下层官员才是朝廷真正需要凭恃的干臣。今夜抱月楼中诸人已然知晓了监察院先前的行动,又得到了范闲的亲口承认,不由面上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
枢密院副使曲向东沉默了下来,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今夜的消息虽不明确,但看得出来,监察院首冲的目标还是信阳和二皇子一系,与军方没有太深的牵连。
他虽然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会忽然间使出这种等而下之的手段,但是监察院的行动力与范闲的狠厉,已经让他感到了一丝畏惧。
楼中美人在怀,楼外杀人捕人,便有那雪,又岂能将血腥味道全数掩住。
不是所有的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陷入了沉默,当那五名报信的官员小心翼翼退出屏风之后,大皇子沉着脸,望着范闲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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