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云听着是陛下的意思,才稍减心头疑惑,问道:“要收到什么程度?”
范闲沉默了片刻,微微有些走神,这一年在江南的繁复安排与风和日丽下隐着的危险,如同一幕幕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翻转,内库三大坊的人头,小岛上漫山遍野的死尸,内库里明青达的昏倒,苏州府的官司,明老太君的意外自缢死亡,明四爷的入狱被刺,明老七的突然现世……
明家已经是他手中提着的一个蚂蚱,可是究竟做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范闲点头。
“那个天下第一富家,比皇宫里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范闲在心里自言自语,对言冰云轻声说道:“收到底。你安排钱庄的人做事,另外明园里的人,是可以杀几个的。”
言冰云知道埋了一年的大棋子终于要动作起来,那个名义上出身沈家与东夷城的钱庄,本来就是言冰云安排,他自然知道怎样去对付明家,只是他一直没有查清楚那个钱庄里真实银两的来源,此时看着范闲,他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理会江南那笔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提请大人注意,千万不要是……北齐的。”
听到言冰云一语猜中,范闲怎会承认,自嘲说道:“不要忘了我母亲是谁,除了内库,总还是要给我留些碎银子花花。”
言冰云摇了摇头,相信了范闲的解释,毕竟谁都知道叶家当年的底子是何其雄厚。
……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范闲胸中有些失落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自己空跑了一趟监察院,却不敢让言冰云参与到皇宫那件事情当中,而是因为他终于确认了,对于言冰云这些年轻一代的庆国俊彦而言,庆国和皇帝的利益,一统天下的荣光,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准则。
言冰云一直为范闲尽心尽力,那是因为范闲所做的一切事情,无不合乎庆国的利益。而一旦范闲将来如果……真的变成那种角色,他会怎样看待交情深厚的提司大人呢?
范闲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毕竟所有人都是生活在自己的时代当中,自己有前世的经验,所以可以把这天下的国度之别看的淡些,但他不能就此来要求别人。
那是不合理,也不合情的要求。
言冰云在范闲身边的角色本来就有些模糊,他不是启年小组的人,却是范闲的亲信,参与了他绝大部分行动,尤其是去年在江南的规划,基本上都是他一手做出来的。范闲如今清醒地认识到了这点之后,下了决心,关于自己与北齐的交易,那些最深层的内核,还是先不要让小言公子触碰了。
只是监察院此行,却有个极为重要和急迫的问题没有解决,如何和洪竹接上头?范闲坐在马车上以肘支颌,皱眉难舒。
不料回了范府,却听到了一个令他极为意外的旨意。而他马上敏锐地捕捉到,要向洪竹确认这件事情,今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机会。
旨意不是来自皇帝陛下,而是来自那位一直比较沉默的皇太后。庆国以孝治天下,皇帝更是万民表率,所以这位皇太后虽然沉默居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那位垂垂老妇真正的影响力。
太后旨意是在范闲离府那一刻便到了,特旨传范闲入宫。不料范闲却偷偷摸了出去,传旨的太监只得一直等着。
……
……
范闲微微偏头听着柳氏在耳边轻声的话语,看了一眼那位早已等的焦头烂额的姚太监。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以他的能力想摸进皇宫里,除非五竹叔在自己身边,才有把握瞒过洪老太监的耳目,而如果今天晚上自己就住在宫里……想和洪竹碰头,难度就会小很多。
而且自己是个男子,肯定不可能住在后宫,只可能在皇城前片寻个房间,做起事情来,也比较方便。
只是他此时还不明白,皇太后急着宣自己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
……
等到和婉儿二人牵着手从含光殿里退了出来时,范闲忍不住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此时的他才明白,老人家让自己入宫,居然是为了逼自己和婉儿去广信宫拜见自己的岳母——长公主!
太后并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们乱成一团,范闲回京后入宫几次,一直避着长公主,这个事实,让太后有些不愉快,她决定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弥补一下晚辈们之间的嫌隙,趁着婉儿在宫里的机会,便将范闲召进宫去。
天时已暮,皇宫里有些昏暗,婉儿担忧地看了一眼范闲的脸色,嘟着嘴说道:“我可不想去广信宫。”
范闲苦笑着安慰道:“长公主毕竟是你母亲,怎么说也是要见一面的。”话是这般说着,但他的心跳却是逐渐加快了起来。
林婉儿认真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也是不想见母亲的,要不然咱们偷偷出宫吧?”
范闲忍不住失笑道:“仔细太后老祖宗打杀了你我这两个不懂事的小混蛋。”
前方不远处,广信宫的宫门已经开了一角,几名宫女正低眉顺眼地候着这二位的到来。仔细说来,范闲与婉儿理应是广信宫的半个主人才是,只是这古怪的世事,早已让他们与这宫殿的关系,变得有些冰冷与奇异起来。
范闲温和笑着看了一眼那几名宫女,他的眼力极毒,一眼便瞧出这几位宫女与他初入广信宫时相似,都有极强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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