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想清楚了兄长心事沉重的原因,摇头说道:“吃便吃去,反正什么话都不接,大殿下拿你也没辙。”
范闲笑了:“也是这个道理。”他看了弟弟两眼,忽然说道:“真要出去?那可不能下车,只能在车上看看。”
范思辙大喜过望,可怜兮兮看着他,自北齐归国后,他便一直被关在府里,就连大年初一的祭祖也只能在车厢里磕几个头,早把他憋坏了,听着兄长有令,连连点头不已。
……
……
车游京都间,雪粒如柳絮般又轻轻扬扬地飘了下来。
范氏兄弟二人在京都繁华街道上逛了两圈,中间去了一趟澹泊书局,了解了一下最近的情况。二位东家来了,庆余堂那位顶替七叶的掌柜赶紧上车汇报,只是听取汇报只是其次,范思辙只是想看看这个当年自己起家时的小书局而已。
离开澹泊书局,又去了抱月楼。
马车停在抱月楼侧方隐蔽的后门外,范思辙斜仰着脸,看着这个三层的楼子,小小年纪的脸上满是老者的喟叹,先前看着澹泊书局,已经让他颇有感慨,此时看着这间改变了自己一生命运的妓院,脑子里那些复杂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范闲掀开车帘走了下去,说道:“来吧。”
范思辙大喜,什么话也不说,跟着他下了车。
后门处早有人迎着,一行人悄悄地进了后院,沿着那条清静的楼梯直接上了三楼,坐在了一直空着的那个房间里。
范思辙兴奋地扭着头四处张望着,手掌不时摸一摸他亲手布置的仿大魏样式的古色家具,满脸不舍与激动。
范闲笑着看了他一眼,心里并不担心弟弟的安全,在京都中,只要他跟着自己一起出来,没有谁敢强行做些什么,只是看着范思辙的神情,他的情绪忽然间生出了些许触动……像思辙和老三这种家伙,其实如果要以善恶来论,只怕都是要被剐千刀的角色,而自己却一直坚定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自嘲笑着心想,自己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厢房里没有别的人,只有桑文与石清儿亲自服侍着,略饮了一杯热茶后,范闲对桑文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走到了后方隐着的密室里。
范思辙也不奇怪,看都没有看二人一眼,只是继续与石清儿讲着闲话,话里行间,对于自己离开庆国后,抱月楼的经营状况十分关心,等到他听着石清儿转述了范闲对抱月楼的些微革新,以及楼中姑娘们的契约情况后,他才张大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密室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范思辙对兄长真是打心眼里的佩服,这么一改,看似楼子吃了些亏,实则却是收拢了人心,而且减少了太多不必要的黑暗支出。
他摇着胖脸暗中赞叹道:“我只会赚银子,哥哥却会赚人心。”
……
……
范闲要的就是自己属下的忠心,这抱月楼在吸取权贵银子之外的重要用途便是情报收集,而这种工作,就只能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桑文姑娘负责。
“最近你有没有去陈园?”范闲望着温婉的女子,似乎无意问道。
桑文摇了摇头:“没有。”
范闲点点头,桑文是自己的直接下属,只要陈老跛子不说话,院里的规章与相应工作流程便不可能干扰到她的行动。
“我要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桑文取出一个密封着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说道:“关于绣局的情报很好到手,只是……您要查的那件事情,不好着手。”
她苦笑着说道:“太医院的医官们都是些老头子,哪里会来逛青楼?如果真要查太医院,我看还是从院里着手比较方便。”
范闲摇头说道:“我事先就说过,这件事情是私事,绝对不能通过院里……另外就是,太医们都是老头子,可是他们的徒弟呢?那可都是年轻人。”
桑文的嘴唇有些宽阔,但并不如何难看,反而与她温婉的脸衬起来别有一番感觉,她张着嘴,苦涩说道:“那些太医院的学生俸禄太少,没有出师便不能单独诊问,便是京都各府上都不准去……要他们来抱月楼实在是困难。”
范闲从牛皮纸袋里取出卷宗,眯着眼睛细细看着,凭借着自己那超乎世人多矣的记忆力,硬生生将卷宗上的大部分关键内容记了下来,便递了回去。
桑文取出一个黄铜盆,将卷宗和牛皮纸袋放在盆里细细烧了,全部烧成灰烬后才站起身来。
范闲消化了一下脑中的情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边就到这里了。”
桑文微微一福,说道:“是。”
……
……
范闲带着弟弟离开了抱月楼,只是他却没有留在府中,送思辙回去后,他又坐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车。
他在马车之中思考,不论是监察院方面获取的外围情报,还是抱月楼这里掌握的片言只语,都只得出了一个相对比较模糊的定论。
太子的变化,确实是从半年前开始的,那时候范闲远在江南,根本不知道京都平静的表面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毫无疑问,一直困扰着太子,让他的精神状态一直显得有些自卑懦弱的花柳病被人治好了,这件事情让知晓内情的太医院集体陷入了狂欢之中,都认为是天神垂恩,给庆国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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