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马上听懂了,惭愧受教。
“区区一年的时间,当然不可能止住河患。”范闲忽然皱眉说道:“这是十年之工,甚至是百年之工,甚至是只要人们在这大江两岸生活多少年,就要修多少年,你要戒骄戒躁……甘心寂寞才是。”
“是,老师。”
“不过也要注意培养一些得力的下属和专才。”范闲诚恳说道:“虽说你有为万民造福之愿,可是长年风吹雨淋,身子骨也怕受不了,你培养出了得力的人,河工衙门就不要再呆了,给我回京认真做事去。”
杨万里一惊,赶紧分说道:“老师,我可不想回京,那京里比大堤上可麻烦多了……再说,我也不怕吃苦,早习惯了。”
“京里当然麻烦,但你要做事,就必须回京!”范闲斩钉截铁说道:“这和你能不能撑住这份苦无关,我还指望你多活几年……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连媳妇儿都还没娶,传出去像什么话?”
杨万里苦恼不敢多言语。说来也奇妙,范闲的年龄比他四位门生都要小,可是这两年里偶尔碰在一处,范闲摆起门师的谱教训他们,竟是越来越习惯了,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居移体,养移气。
……
……
后几日范闲依旧是在颍州盘桓,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堤上与杨万里指指点点,却也免不了要受河工总督衙门的宴请。一般的地方官员范闲可以推托,可这一次河工总督竟是亲自前来宴请,这等面子,实在是没辙。
总督请范闲的理由很简单,河工总督衙门缺的就是银子,而范闲主持内库有的就是银子,这一年河工总督衙门修河顺利,大受圣上嘉奖,就是因为范闲从明里暗里,对这个衙门投注了十分热情和无数银两,这种情份,由不得总督大人不感激不已。
而让杨万里感到奇怪的是,门师一直停留在颍州究竟是为什么,行江南路钦差当然可以巡视大堤建设,可是看范闲的模样,竟是准备在这里呆半个月。
“老师,您难道不去苏州呢?”有一天,杨万里大着胆子问道。
“不着急,再等等。”
范闲笑了起来。庆国京都在北,苏州在东,他此时稳坐颍州,冷眼旁观着两地即将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个挑夫挑了两担刺果,恰好将扁担挑在肩上承着力,却不担心被那些刺果刺痛自己的大腿。
他在等着苏州的事情先进入正题,然后等着京都的事情爆发,颍州是看戏最好的地方。因为虽然他这人在天下官员眼中十分犯嫌,但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他依然需要避嫌。
※※※
监察院启年小组在江南有两位领头人物,一位是在闽北三大坊统管内库出产事宜的苏文茂,一位是在苏州城内库转运司里盯着明家动静的洪常青。
针对明家的动作,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布了局,而真正的动局也从半年前就已开始。一面招商钱庄大力地向明家输银以支持对方的渠道和日常所需,又开始挑弄明兰石开拓新的商路,同时还对那位只喜欢相扑的明六爷下了手……那位糊涂的明六爷,只知道招商钱庄借了自己不少银子花,却根本没有想过,他自己在明家的股份,早已经成了招商钱庄里的几张契纸。
这一切都是明着进行的,因为招商钱庄就算此时逼债,以明家的雄厚实力,手中的货物抵押,日常的流水,太平钱庄的支持,依然可以应付,而不必被迫清盘,以商行股份和田产来清偿。
所以一直以来,摆在范闲面前的问题,便是如何让明家的流水急速缩价,让明家的周转发生严重的问题。
对付明家这么庞大的产业,就算再有钱,只怕都很难达成这个目标,但问题在于,范闲拥有内库的全权处置权,死死地掐住了货物的供应,也等若是扼住了明家的咽喉。
率先动手的是苏文茂,在内库转运副使,那位任少安堂兄弟的全力配合下,在庆余堂几位老叶掌柜的巧手安排下,从去年夏末时,内库三大坊的出产便开始逐步稳定地上升,质量也有了极大的提高。
出货多,吃的货必然就多,明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加之这段时间内,监察院对明家的骚扰也放松了不少,所以明家的整个产业全部活了起来,一时间吞了无数货,向着东夷城和泉州方向运去。
如此大的一笔货物虽然耗去了明家大量银钱,但是明青达并不担心,因为这一转手便有回银进帐,这也正是他那段日子里感觉心情轻松的原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然而内库转运司三大坊忽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工了!
……
……
停工的消息传到苏州后,明青达大发雷霆,让明兰石赶紧到内库转运司衙门,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洪常青很无耻地接下了他的质问,却只肯表示三大坊正在进行例常的设备检修,需要等一些时辰。
明家有发怒和咆哮的资格,因为他是内库招标出了无数万两银子的皇商,内库既然收了他的标银就要保证他的来货渠道,不然他可以去打御前官司。
但洪常青也有拖延的借口,因为三大坊在去年一年里的出货,已经完成了标书上的份额,就算停个十天半月,你明家该收的货也已经收完了。
明青达无可奈何,只得运用官场中的力量打探闽初一地的真正消息,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回来,听说是三大坊里又开始闹工潮,那位监察院的苏大人砍了二十几个人的脑袋,才勉强镇压住,只是却要误很多天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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