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旋即想到一人,微微皱眉问道:“她如何?”
范闲知道他问的何人,面色凝重应道:“已经辞世,如今在府中。我不知如何处理,请王爷……”
靖王爷面色微恸,截住他的话,有些无力说道:“你如今是监国,都由你处置吧。”
心忧母后病情,他没有与范闲多说,只是交待了一下范尚书的情况,便在几位太监的带领下,往含光殿的方向疾走。范闲从王爷口中得知父亲已经安然归府,心下稍定,旋即想到府中还有一大摊子麻烦事情需要处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有太多的官员死去,陛下还没有回来,整个京都一片混乱。各部衙门还没有官员回值,太常寺更是寻不到人迹,长公主的后续问题,只好留待以后解决。
叶重在解决掉太子问题之后,亲自领兵出京,于原野之上会合定州赶来的后续部队,开始追击那些已溃的叛军残兵。大皇子亲领禁军值守皇城,也不可轻离。舒胡二位大学士正在御书房内处理一些紧急的公文。范闲看来看去,自己虽然是个临时的监国,可是却成了孤家寡人,手上没有人,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好在京都府孙敬修在投诚之后,坚决执行了自己的职司,在监察院的协助下,正在努力地维系着京都的治安以及秩序。
逃难的百姓在白天的时候,已经通过了宫典控制的正阳门出了城,其余留在京都的百姓,则开始依天命地苦苦候着平定。深夜的京都恢复了安静。白日里四处作乱点起的火头,也渐渐熄灭,只是有几处地方,还在闪着火光。
范闲站在宫门前的广场上,看着青石板上的破石痕迹,和那些还未来得及洗去的鲜血痕迹,微微发怔。荆戈那一批黑骑,以及在正阳门前进行伏狙的监察院密探死伤惨重,侥幸生还的人们,此时已经被送到了监察院的方正建筑中医治。
他相信自己三处师兄弟们的医疗水平。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在临时征调的民宅里,为禁军和定州军的伤者进行包扎。然而依然有很多人死去。
远方东北角,有军士在沉默地搬运着尸体,于黑暗中堆成小山,看上去阴森无比。今夜此时,根本来不及将这些尸体运出城外埋葬。
范闲看着这一幕,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送入唇中,没有喝水,生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不是麻黄丸,而是正常的疗伤药物。他咳了两声,用袖口抹去唇边的血丝,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争,看着一幕一幕壮烈惨淡的场景,发生在自己的眼前,终于明白了小时候挖坟赏尸,并不能将自己的神经锻炼到太上无情的地步。
他在内心深处再一次对自己说:这个世界,没有好战争,没有坏和平,庆历五年与海棠之间的那个协议,他一定要做下去,哪怕会面临一个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强大敌人。
“庆余堂应该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范闲心里想着。为了事后不引起怀疑,自然四周的民宅也要随之遭殃。而兵乱起后,不知京都多少民宅会被烧毁抢光,想必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正在这个时候,一骑自西北方向疾驰而来,惊动了刚刚安静不久的夜。皇城上下的人们都警惕了起来,已经疲惫不堪的禁军们勉力抬起了手中的兵器,直到他们注意到来人穿着监察院的官服。
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驰到自己身前的下属,一言不发,眼神里却已经带了浓重的询问意味——来者是启年小组的成员,由王启年一手挑的人,对他的忠诚毫无疑问,所以他安排此人暗中盯着藤子京的动作,以防庆余堂老掌柜们出京之时,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而此时,这名下属急驰而来,明显是出了什么问题。
监察院官员看着范闲的眼睛,压低声音禀道:“出了些意外。”
四周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范闲很直接说道:“说!”
这名官员看了四周一眼,小心说道:“点火很顺利,混入逃难的人群出城也没出问题,但留在原地的兄弟才发现已经惊动了原地的眼线,只是不知道这些眼线是谁的。”
是谁的?范闲当然知道,肯定是皇帝陛下留下的眼线。这些老掌柜脑子里的东西太宝贵,宫中肯定有一组专门的人员负责监察,就算是京都发生了叛乱,这些人也一定会潜伏着。
“我手头拢共没几个人。”范闲盯着他寒声说道:“就给了你二十……你居然还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那名官员低着头,不敢做丝毫辩解,说道:“对方手底子硬,被他们跑了三个。”
范闲不再责备这名官员,因为此事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进行得十分隐晦,准确来说是他在冒一次大险,本身的计划就有许多漏洞,执行起来,当然会十分不顺利。
官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说道:“跑了三个,我们后来追上去,发现了十几具死尸……还有一个人给大人您留了一句话。”
这句话有些难以明白,在逻辑上完全不通,跑了三个宫中的眼线,怎么却发现了十几具死尸?范闲的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什么话?”
“那人说……家里有人等。”
……
……
家里有人在等自己,范闲当然在第一时间内赶回了家。今日第二次踏入府门,他直接奔向了后园父亲的书房。未受洗劫的范府依然那般美丽,书房内的灯光透出玻璃,照耀在假山清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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