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冷,但我们……有必要穿这么多吗?”王十三郎站在范闲的身前,喘息了两声,觉得身上那些厚厚的皮袄皮靴,实在有些碍事儿。范闲受了重伤,无法调动真气御寒,而十三郎和海棠却是真气依旧充沛,九品上的强者,在一般的状态下,真可称得上是寒暑不侵了。
范闲笑了笑,望着他说道:“能多保存一些热量和真气,就节约一些,你别看着眼下这寒冷你还顶得住,可我们依然还是要往北走,谁知道到那里,温度会低到多少?”
说出这句话,他微微低头,掩饰着眼眸里淡淡的忧虑之意。庆历五年的西山山洞里,他将肖恩临死前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记在了脑中,并且为了此次神庙之行做足了准备,可是他依然没有想到,这才出天关未到十日,天地间的严寒就已经到了这等程度。
看来如今的气温比几十年前肖恩苦荷二人去神庙时,又要冷上了几分。
“既然最大的困难是严寒,为什么我们不选择夏天出发?”海棠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范闲如今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如何迫切,既然如此,夏天出发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路上的时间大约是两个月,而要找到神庙还需要多长时间,我也不知道。冬末出发,夏初时到,这样比较安全……而且我可不想半年都陷在黑暗之中。”
“嗯,听说神庙那里天地倒转,半年黑夜,半年白昼。”王十三郎点了点头。
“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你们都不如我,所以你们都听我的就好。”范闲很平静地说道,话语里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心。是的,他早在和大宝一同观星的时刻就再次确认了这里是地球,既然是地球,那么北极处自然有极昼极夜。
这个世界的北方过于严寒,没有几个人能够踏足雪原深处,更没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来,所以在传说中,神庙所在的地方,便有了一些玄妙而未知的神秘气氛。只是这种神秘在范闲的眼前,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范闲从身旁的布包里取出三副很奇怪的东西,递了两副给海棠和王十三郎,说道:“从此刻起,我们眼中大概就只有雪了,太过单调的颜色,会让眼睛出问题,不管你们习不习惯,都必须把这东西戴着。”
话一说完,范闲便把那个物事戴到了自己的鼻梁上,原来是一副玻璃做的眼镜,只是镜片上用某种涂料漆成了黑色,依然能够透光。
海棠微微眯眼,看着范闲半晌不语,越发觉得他有些看不透,更不知道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对眼睛会好?她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学着范闲的模样,把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的墨镜戴到了翘翘的鼻梁上。
水晶眼镜,他们是见过的,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黑色的。王十三郎看了海棠一眼,有些犹豫地也戴到了眼睛上,三个人顿时变成了三位算命的年轻瞎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滑稽。三人对视片刻,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赶路吧,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扎营了。”范闲从怀中取出小意保护好的怀表看了看,又眯眼看了看风雪中的天色,开口说道。一路向北,再凭天色看时间只怕不准,他也不知道这个怀表能够在严寒之中支撑多少天。
一声呜呜的声音响起,休息了片刻的六十余只雪犬精神一振,吠叫着,欢愉地向着雪原的深处赶去,浑身上下银白色的毛皮,流动着一股美妙的动感。
……
……
范闲半倚在雪橇的皮箱之上,微微眯眼,感觉着眼睫毛上的冰雪冰冷着自己薄薄的肌肤,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鼻子,将自己领口和袖口的活扣系带拉得更紧了一些,不想让任何一丝雪粒漏进自己的身体。
从庆历五年知晓了神庙的方位和路线图,范闲将这个秘密藏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六年多了,他知道冥冥中注定自己终将去神庙一行,只是没有想到,最后是因为要去找五竹叔,是因为自己和皇帝陛下之间的决裂。
探险的旅程啊……一旦有了这种直接的目的,似乎就丧失了许多美好的感觉。雪橇在平整的雪原上快速滑行着,四面八方传来雪犬们的急促呼吸声和簌簌的风雪声,在这样的声音陪伴下,范闲似乎快要睡着了。
他不可能睡着,他在仔细地听着雪犬的呼吸频率,以判断它们的疲累状况。六年的时间,弟弟范思辙按照他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应战胜严寒所需要的物事,包括前后雪橇上面的食物火种和特制的雪地营帐,而这些在北门天关驯养了三年的雪犬,更是范闲此次神庙之行最大的倚仗。
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范闲是一个无比细心之人,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在世人看来,要去上谒神庙有如登天般难,而在他看来,只要准备充分,神庙也不过就是一个偏远一些的旅游景点罢了。
唯一令他有些警惕的就是寒冷,如今的寒冷更胜肖恩苦荷当年,当年大魏朝是摆出了一个数百人的探险队伍阵仗,最后肖恩苦荷两大牛人还需要吃人肉,才能熬到神庙现世,如今他们的队伍里只有三人,能不能撑到那处呢?
范闲闭着眼,却不担心自己会被冻僵,体内的经脉确实已经废得差不多,无法调动真气护体,然而很奇妙的是,一入这片荒无人烟,奇寒无比的雪原,他便敏锐地察觉,风雪之中天地的元气似乎比南方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浓郁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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