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先生,前世是存在的。”
女孩儿打了个哆嗦,闭上眼睛,声音颤抖了起来:“总有一天人们会梦见自己的前世,远古的灵魂会在新时代的肉体里苏醒过来的。”
悟醒尘发现周围的人都摆出和擦地女孩儿一样的手势,人们都穿着白色的上装,下装,悟醒尘看看自己的白衣服黑裤子,说:“这身衣服好像不太合体。”
女孩儿看看他,笑了,说:“不要紧,在这儿,一切制式才是不合体的。”
悟醒尘又看了看周围穿着相似的白衣装的人们,他们光着的脚丫子踏过了青草地,走过黑土泥泞的花田,越来越靠近花房。所有人都静默,女孩儿也沉默了。当人流来到花房前时,大家有序地放缓了脚步,有序地后退,有序地排成一列。擦地女孩儿排去了悟醒尘身前,又开腔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将会再次发生,所有体验过的经历将会再次体验,生命是不息的,生命是不止的,生命也是循环往复的。”
滕荣就站在花房门口,每个走进花房的人都要在那门口停上三四秒,有的人会拍一拍滕荣,有的人和他握一握手。没有人说话。到了悟醒尘走到滕荣跟前了,他和滕荣握手,抱歉道:“真的很遗憾,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低头在自己身上一比划,“不好意思,这身衣服……”
他笑了笑,滕荣也笑,客气地说道:“不要紧的,在这儿,一切制式才是不合体的。”
两人松开了手,悟醒尘前脚进了花房,如意斋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他硬邦邦,冷冰冰地问道:“X12在里面吗?”
悟醒尘赶忙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牢牢握住裤兜里的放大镜,手心里涔涔出汗,那种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了。他继续往前走,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人们走到花房中间一片郁金香花田里摆放着的一具棺木附近时都会默契地低下头,都会看一眼那棺木,有的抹抹眼角,有的掉下眼泪,有的伸出手往棺木里放上三秒,接着人们就会站到花房一角,低下头,双手十指依旧紧扣,依旧默默无言。花房里真安静。悟醒尘能清楚地听到滕荣和如意斋的对话。
滕荣说:“是的,就在滕誉身边陪着他。”
如意斋问:“这里挂的这些画都是滕誉来到地球后画的?”
滕荣说:“一些是在飞船上画的,一些是来到地球后画的。”
悟醒尘环视四周,花房里确实挂了不少画,有六幅从内容到尺寸都和X12一模一样;有一幅画着一个躺在桌上的婴儿,一头牛靠在那桌边;有一幅画着一个残破的盘旋向上的高塔;有一幅画着一个骑在木桶上的教士,教士举着长长的号角,教士附近有一顶帐篷,那里头另一个教士和一个修女在饮酒;有一幅画上分别绘有五个圆盘,画面正中央一个,四角各一个,正中央的圆盘最大,里头分隔出了七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涂上了棕色,那四角的圆盘里涂满了白色;有一幅画着一个男人扭曲的脸,鼻子是歪的,眼睛只有一只,粉色的嘴巴在融化;有一幅画里一个女人左右两边脸颊错了;有一幅全是竹子的水墨画;还有一幅主题也是米迦勒和魔鬼战斗的铅笔稿,那里面的米迦勒有一对蝙蝠翅膀和一只机械的手臂,米迦勒的脑袋重重地低垂着。
如意斋问:“你也认为他的前世是一个画家吗?那这个画家的风格也未免太多变了吧?”
他又问:“滕誉从哪里临摹的这些画?”
滕荣说:“这里的所有画都不是临摹的,这里的很多人都能证明,滕誉常常提笔就画。”
如意斋问道:“你听说过博斯这个名字吗?”
滕荣说:“滕誉常常提起这个名字,他认为他的灵魂曾经叫这个名字,可是……”滕荣顿了下,又问,“这个叫博斯的画家真的存在吗?您知道他吗?”
如意斋说:“X12完成于1620年,但是博斯早在1516年就过世了,先不说X12和博斯在风格上的差距,假设滕誉是博斯投胎,他怎么可能画出博斯死后才出现的画?”
如意斋又说:“博斯还会画抽象画,水墨画?”
滕荣说:“肉体不过是容器,在未遇到灵魂之前,这容器是永暗的,是暗夜,而灵魂就像萤火虫,它会飞进任何暗夜里。一个夜晚,你会看到许许多多的萤火虫。”
如意斋哈哈大笑,两人再没说话,悟醒尘已经靠近那郁金香花田里的棺木了,他稍一抬头,便看到了里头躺着的滕誉。滕誉一席棉布白装,神色平静,皮肤发青,双手搭在小腹上,右手手腕上扣着的手环发黑,一卷油画挨着他的臂膀。那棺木和滕誉身体的空隙里还摆了些画笔,油画颜料。悟醒尘走到了棺木边,正低头悼念,如意斋的声音幽幽然飘了过来,就落在他身边,如意斋问道:“你的身体里究竟住着几只萤火虫?博斯?彼得?毕加索?你真的是滕誉吗?”
他问道:“警务处靠什么核实这个死者的身份?”
悟醒尘小声说:“新闻里都说了。”
悟醒尘还说:“视频里也拍摄到了,手环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但是当时手环已经是从他身上脱落的状态,”如意斋抓起悟醒尘的手,摸着他的手环,挑着眉毛对他道,“假如在一间房间里,地上躺着一个死人,你的手环掉在这个死人身边,而你不在那房间里,警务处发现了死者后会怎么核实他的身份?他会成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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