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面泛苦涩,摇头,“撤下去吧,用不上。”
“夫人,你身子虚。老夫人交待过,你每回和侯爷同房都要喝此汤。”
昌其侯老夫人疼爱女儿,自沈氏出嫁之日便千叮万嘱。女儿家的身子重要,一则为自己百年之计,二则为延绵子嗣。
是以,沈氏自嫁进宣平侯府后,每回宣平侯歇在她这里,她都会事先喝一碗补汤。她盯着那乌漆漆的药汁,苦笑连连。
“母亲怕我体弱,又殷殷盼着我得侯爷的宠爱。我子嗣艰难身体不好,若不是母亲事事周全,我许是连元君都生不出来。我倒是想喝,只是侯爷他…他近几次虽然歇在我这里,却并未…”
劳妈妈立马明白,把那碗药移开。迟疑道:“眼下秋姨娘有孕,赵姨娘那边侯爷也不太常去。若是这个时候夫人你能把侯爷留下,倒是一个难得的时机。”
沈氏自己年纪大了,宣平侯同她老夫老妻已经不常行房。她自知仅凭自己很难留住侯爷的人,留住的仅是她身为嫡妻的体面。
她犹疑着,脸色不太好看。
举凡主母想留男人,除了在自己院子里抬举通房别无他法。她这些年都没有动过心思,眼下好像也没有必要。
“我看不用了吧。”
“夫人,以前你没抬举通房,那是因为侯爷爱去秋姨娘那里。现在秋姨娘身子重,自然不能再侍候侯爷。后院之中,侯爷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外人如何议论且不说,咱们府上老夫人那边你如何交待?”
这个老夫人是指康氏。
劳妈妈言尽在此,便没有往下说,余下的端看沈氏自己的决定。
一刻钟后,宣平侯出来。
沈氏亲自侍候他就寝,低着头小声道:“秋妹妹的身子越发重了,侯爷身边也没了可心的人,要不要妾身…”
一听这话,宣平侯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此时满脑子都是公冶楚的态度,怎么也琢磨不透对方会出手帮自己的动机。论权势他是下属,他猜不出对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仕途要紧,他哪里还有心思放在内宅的芙蓉帐里。
乍听沈氏这句话,那是满脸的不悦。
“不用了,这样挺好。”
沈氏略松口气,又道:“自从三娘养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妾身知道侯爷疼她,她又是那么一个情况。这说也说不明白,打不得骂不得,妾身真怕有负侯爷所望。”
宣平侯闭着眼睛,“三娘聪明得很,你慢慢跟她说,她会明白的。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一室静谧,沈氏压住满腹心思,放下纱帐。
她身为嫡母教导庶女是本分,要是元若元华那样的提一两句就能通事,她也轻省许多。偏偏三娘那样的,她是真不知道从何教起。
想到侯爷纵着三娘,一直玩到宵禁后才回府,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不痛快。可是一见到裴元惜那张懵懂天真的脸,她又像是被千言万语哽住喉咙。
裴元惜可能知道自己犯了罪,早上眼巴巴地过来请安。
“母亲,我错了。”
“你错在哪了?”沈氏板着脸。
“我玩得太晚了。”裴元惜小脸可怜至极。
沈氏心一软,轻轻叹息。
这时裴元君进来,道:“你错的不是玩太晚,而是不知轻重。你可知父亲有多忙,你可知他是我们整个侯府的天。你缠着他教你读书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缠着他带你出去玩,简直是胡闹!”
沈氏立马心肠一硬,“你二姐姐说得没错,你这次真是太胡来。好在没出什么事,否则我看你怎么办。”
“不气,不气,母亲不气。”裴元惜乖巧不已,“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母亲喝茶。”
冒着热气的茶端到沈氏的面前,再对上那双迷离不谙世事的眸子,沈氏的心像被重鼓猛击一般,钝痛中泛起些许酸涩。
这个孩子…为什么如此让她难受…
裴元君接过茶,试了试茶杯的热度,“这么烫,我想烫伤母亲吗?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错在哪里,还不站到门外去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进来!”
沈氏想说什么,被劳妈妈制止。
“夫人,二姑娘在教妹,你且一边看着就成。”
她想了想,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裴元惜可怜巴巴地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回头,那无措委屈的眼神看得沈氏的心一抽抽地难受。想到自己的女儿元君,她只能硬起心肠。元君身为嫡女,有权力教训庶出的妹妹。她身为母亲,当然要给元君应该有的体面。
这个时辰还不算太热,裴元惜站在屋檐下。
打扫的下人从这边扫到那边,她跟着从那边挪到这边,又从这边挪到那边,最后被排挤在边上。日头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闷热,热浪一阵阵袭来。便是不时偶起几缕小风,那风都是滚烫滚烫的。
每隔半个时辰,裴元君就派人出来问她知不知错。
她茫然地摇头,一脸的无辜。
宣平侯下朝回来时,看到她站在门外,问她为何不进去。
她扁着嘴,倔强的小脸上尽是委屈,“二姐姐说我错了,我不知道错在哪里。爹,为什么姨娘不喜欢我,二姐姐也不喜欢我?我喜欢母亲…可是母亲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宣平侯的心说不出来的难受,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他的三娘?
他想安慰,“三娘,你…”
她突然笑起来,笑得无比开心,眼中还有隐隐的泪光,“爹,我不难过,我有爹就够了。”
第21章 玉佩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知道他听到三娘这句话后的感受。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酸胀,很想哭又觉得很感动。
他的三娘,纯真赤子之心。
她懵懂,她天真,谁对她好,她心里都知道。
李氏那个妇人,要不是三娘的生母,他恨不得打杀了才好。为什么人人都看不上他的三娘,为什么他的三娘要被别人嫌弃至斯?
若是可以,他真想亲自教养三娘。
“爹有你这个女儿,很满意。”
裴元君出来,听到的就是自己父亲对庶妹说的这句话。她紧紧掐着掌心,满腔的嫉恨。父亲对三娘满意,对她这个嫡女不满意吗?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一个傻子!
昨日她原本是要给这个傻子好看,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把人带走。她身为嫡女,从未有过荣幸留在父亲的书房读书,更没有和父亲出去游玩过。
而这个傻子,凭什么可以。
她绝不能容忍一个痴傻的庶女凌驾自己之上,得到父亲的宠爱,更不能容忍自己和那样的人居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父亲。”
宣平侯听到声音,不悦地回头,“元君,是你让你三妹妹站在这里的?”
“父亲息怒,容女儿细细说来。三妹妹不懂事,她怎么能缠着父亲带她出去玩,女儿是怕她日后得寸进尺耽误父亲的正事,所以才会让她长长记性。”
“是为父提出带她出去玩的,不关你三妹妹的事。”宣平侯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到底是自己的嫡女,他还是要给几分脸面的。
裴元君端庄过来,“原来是这样,是女儿错怪三妹妹了。女儿愿向三妹妹赔礼,这就带三妹妹回去。”
说完,她对裴元惜道:“三姑娘,我屋子里有樱桃冰酪,一直用冰镇着。你随我前去,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
一听有吃的,裴元惜像是立马来了精神,脸上还扭扭捏捏,“二姐姐真的备了樱桃冰酪?你可不许骗人。既然是这样,那我不去是不是不好?”
她问的是宣平侯,宣平侯含笑点头。
一进裴元君的屋子,她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看着她没见过世面两眼发亮的样子,裴元君心下不屑。
丫头们把樱桃冰酪端上来,红的樱桃,冒着凉气的酪浆。她的目光就盯在那鲜红欲滴的樱桃上不放,裴元君更是面露讥诮一脸的瞧不上。
“吃吧。”
裴元惜好似完全听不出对方语气中的施舍,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二姐姐,真好吃。”
裴元君靠在软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里只有裴元惜吃东西的声音,虽然看上去不是那么优雅,动作也略显急切和粗鲁,但声音却是极小。
一碗冰酪下肚,她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
裴元君朝她招手,她巴巴地过去。
“三妹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气,生气我昨天不让你见客?”
“对,我生气,我很生气。”她嘟着嘴鼓着小脸像是在人赌气,神情憨傻眼神迷离,脸上还残留昨夜睡觉压着的印子。
“三妹妹你别气,我这不是向你赔礼了吗?你看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裴元君的手上有一枚玉佩,通透的白玉,雕刻精美的双鱼。这是一枚十分难得的玉佩,通体没有一丝杂质。“送给你的,拿去玩吧。”
“送给我?”裴元惜先是疑惑,尔后高兴起来,“真的送给我吗?”
这个傻子,我还用得着你原谅。裴元君眼里闪过嘲弄,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即将出丑的猴子,就等着她露出最丑陋的德行。
裴元惜吃了冰酪又得了礼物,别提有多高兴。她迫不及待地向宣平侯显摆,夸张地形容那碗冰酪有多好吃,裴元君的屋子有多凉快。轻快的声音像早起吃到虫子的鸟,叽叽喳喳快活无比。
“爹,二姐姐向我赔礼了,她还送了我这个。”她把玉佩拿出来,不在意地把玩着,“爹,好不好看?”
宣平侯看着她的表情忍俊不禁,待看到那块玉佩时略觉眼熟,心道元君还算懂事。“既是你二姐姐给的,你好好收着便是。”
她开心点头,“我听爹的,二姐姐送我东西,那我就决定原谅她了。”
孩子气的傲慢,并不让人讨厌,反倒有几分童真之气。
她玩了一会儿玉佩,好像有些腻,“爹,这东西是好看,但我觉得还是冰酪好。为什么二姐姐不给我吃两碗冰酪,要是能拿这东西再换一碗冰酪就好了。”
宣平侯哈哈大笑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自己其他的女儿,他从来不会这么随意。好像只有三娘,从小到大都深得他心。
以前没傻的时候是他的骄傲,现在更多的是得到他的怜惜。
“三娘,你可知这东西的价值,够你换几百碗冰酪。”
裴元惜闻言小脸大惊失色,忙把那玉佩塞到他的手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拿,万一我摔了怎么办?就放在爹这里吧,爹替我保管。”
他哭笑不得。
她一脸认真,“我只相信爹。”
得此信任,他焉能拒绝。想着好好替三娘保管着,顺便自己再添置一些东西,日后交还给三娘。
见女儿孩子心性,还在那里惦记着冰酪,他是又心疼又哭笑不得,如此这般地吩咐裴青。等到裴济来书房同妹妹一起读书时,破天荒地吃上冰冰凉凉的冰酪。
兄妹二人挤眉弄眼,看在他的眼里别有一番满足。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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