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这个该天打雷劈的江采衣,没被火烧死,倒住到陛下的寝宫去了!怎麽让她捡了如此大的便宜!”
含章殿里,无论是楼乐清还是叶子衿神色都不好看。
後妃住在皇帝寝宫代表了什麽含义,根本无需多言。就算是历朝皇後,也鲜少能入住皇帝寝宫,享受龙榻上和帝王日日同床共枕的殊荣!
这已经不是尊宠的问题!
此举,简直就是再昭示────皇帝陛下他默认了江采衣的储後身份!皇後几乎就在江采衣手边了,叶家和江家本来就不睦,若日後等江采衣登上後位,後宫哪里还会有她叶子衿立足的地方!?
此刻楼清月倒有十二万分的後悔……早知道,她不应该这麽早就投靠叶子衿的,若是当初依附了江采衣,恐怕这会儿也能捞一个鸡犬升天。
为了固宠,说不定衣妃还会将她推出来,时不时沾个雨露呢!
叶子衿瞄了瞄楼清月的神色,只见她目光游移,从牙齿缝中冷冷哼了一声,“怎麽,後悔投靠本宫了?”
叶子衿抄起桌案上一盏莲花青釉浮云盏劈手砸过去,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楼清月惊慌的躲避叫唤,烫热茶水溅上楼清月的手,她顿时委屈红了眼眶。
“本宫就算恩宠不如江采衣,母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北周世族,不是你这等低贱下作的东西可以比肩的,你倒敢嫌弃本宫!?”
这时候绘筝走来,轻轻巧巧扶起楼清月,抬眼看了叶子衿一眼,目光中含着安抚。
叶子衿究竟是女孩子家,一时间被江采衣压下这麽多,心浮气躁。她气本就不顺,看着楼清月,也觉得她没用,恨不得踢她几脚、踹烂她的脸皮,出了胸口的一股恶气才甘心!
楼清月十分委屈,被绘筝扶起来,心里不忿,却也不敢吱声。
“小主,”绘筝开口了,“咱们本来就没有指望能一举成功,小主又何必生气?江采衣能被烧死自然是好,可她没死,咱们这不是还有後招麽?赶紧进行下一步吧!”
楼清月抬起泪斑斑的脸,不敢置信的瞪着绘筝和叶子衿……“这次事情真的是你们做的?”
老天,她可没有参与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她虽然贪宠,可是一没有那个手段,二没有那个胆子!她还真以为朝夕阁大火是因为天灾,被雷火打中呢!
楼清月吓得牙齿格格打战。
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搅合了进来,此刻就算跳进黄河,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无辜的!
难怪……难怪叶子衿要喊上她一起去朝夕阁,这是要当着皇上的面将她和自己捆绑在一起,逼她从此对叶子衿死心塌地!
一旦叶子衿获罪,她也逃不了干系!
谋害高位嫔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绘筝故意把话说出来,就是不打算让她置身事外。
叶子衿阴沈沈的看了楼清月一眼,“我告诉你,如今,本宫和你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嘴上最好添个把门的,知道麽?”
绘筝勾唇一笑,“姐姐,瞧你吓的。咱们小主可是叶家的嫡长女,有整个叶家撑腰,比江采衣那个旭阳贱民强多了,就算她盛宠一时又有什麽可怕的?”
楼清月恨不得将手里的茶水给堵进绘筝的嘴巴里去!
是是是,叶子衿是叶家嫡女,可是一旦出了事情,叶家自然只会全力保叶子衿,难道还会顾及她楼清月和一个小小的绘筝麽?
“烧不死她也没事……下一招,才是致命的,让江采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叶子衿狠狠狞笑,姣美的小脸在光线里扭曲,指甲几乎刺破了衣摆的绸缎。
……这个时候,江采衣一定楚楚可怜的婉转在帝王的床榻上,被他温柔的拥抱着,承欢娇喘罢?
皇上,那麽宠爱江采衣啊!那双倾国倾城的凤眸看到江采衣的时候,微微弯折,温婉如玉,里面流淌着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笑意。
恨她,恨她。
有种深重的悲伤愤怒充斥着皮肤,似乎要刺开每一个毛孔涌出来!
她曾经也是闺中一个充满了幻想的小姑娘,父亲从小就将她作为後妃培养,她学来了万般手段千种心计,只为了日後使出浑身本事博得帝王一笑,为叶家拼得永世尊荣。
她出嫁那天,她坐在含章殿橘红的层层帷幔中,她的头顶盖了洁白东珠点缀的薄红鲛绡喜帕,一丝一缕金线织就,在她的眼光前交错成奢靡繁华。
那一晚,门外等着无数宫女,殿内烧着喜庆的龙凤红烛,而她就呆在那里,等待她的夫君前来掀起她的盖头。
可是,那一晚,月色升起又西沈,她将喜帕垂落的流苏卷起来又放下,将喜帕的东珠摩挲到光滑湿润,皇上却始终没有来。
含章殿的门帘是青玉珠帘,在夜风里碰撞出清脆好听的丁玲声,仿佛一帘烟雨,映出庭院里寂寞 的宫灯和幽幽小径。
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才有太监迟迟来报────昨晚,皇上去了蓬莱阁临幸江昭仪……
一同嫁入後宫,那一晚北周禁宫迎入了好几个待嫁的女儿,她们都和她一样独坐在床上,等不到自己的新郎。
除了江采衣。
召幸江采衣之後,皇帝连续召幸了她九天。
那九天叶子衿倒在床上,华贵锦被裹着嫁衣,将不争气的泪水浸入身下的红纱,从夜晚哭到天亮。
九天後,有太监来报,今晚,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说不出多麽惊喜,她几乎是翻身而起,在星光初升的时候赤足跑出殿外。
这样春暖花开,菊谢竹摇的日子,就仿佛在梦里一样光影斑驳,水色流转。
帝辇上的北周天子一身浅色的龙袍,手指微微透出袖口,搭在雕刻着镶金黑龙潘云的金丝楠木上,素衣长发,衣摆下绘着水墨丹青,难掩华贵艳丽的容光。
月光如缕,染得荷韵如许,满庭院都是月下香,开的繁盛而妖娆。
叶子衿跪在台阶上,仰头呆呆的看着沈络,几乎忘了呼吸。
听闻天子艳色倾国,她却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一种傲慢的妖艳的美。
她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後,闻到浓淡合宜的海棠芳香。
他的手拨开青玉珠帘,青色水色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流转。
那一晚,美貌的帝王宠幸了她。
临幸完他就起身离开,唯独留着她坐在他躺过的床上,将那一方喜帕缓缓盖回头上,开心的难以言喻。
他的海棠香气留在碧玉美人枕上,她贴着它,怀念他柔腻滑顺的发丝的触感,丝丝缕缕她都记得清楚。
少女情致被勾动,她那时觉得春光多麽好。
可是……一切都好景不长。她在出嫁的那天争不过江采衣,嘴皮子上争不过,皇宠也争不过,什麽斗争不过。
江采衣,江采衣,都是江采衣!
楼清月看着叶子衿烛火中狰狞扭曲的表情,只觉得浑身发寒,而绘筝对此似乎十分平静,有种近乎於诡异的淡然。
楼清月突然觉得自己的亲生妹妹极其陌生,似乎从来没有认识清楚过。
火烧朝夕阁这件事,她从头至尾都不知情。那麽,叶子衿还谋划了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她会不会傻傻的被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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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姑姑指挥着人将满是黑灰的断瓦残垣扫开,清理,一件件寻找着没有被大火摧毁的东西。
皇上御赐过娘娘很多奇珍异宝,其中金玉占了不少,这些不怕火烧,应该还是能救回来的。
“怎麽样,都找回来了没有?”嘉宁盯着众人在废墟里刨出一件又一件东西,就看到秋菱挖出一个大妆匣。
妆匣很沈,用辟火玉整块雕刻而成,不怕火焚。
“姑姑,这是在木头下面找到的,一点也没烧坏。”秋菱喊,然後吃力的启开妆匣盖子清点,数了数,突然微微皱起眉头。
嘉宁走过去问,“怎麽了?”
妆匣里东西都很安好,码放的整整齐齐,有珠花、步摇、抹额、极其精致的翡翠嵌银发簪,水色极好,一套东珠镶红珊瑚耳饰,还有各色宝石戒指。
“姑姑,这里面少了一样东西,”秋菱想了想,“奴婢记得,皇上曾经御赐过娘娘一支祖母绿凤凰发簪,应该也是放在这匣子里的,却不见了。”
嘉宁闻言立刻拧起眉头。
那根簪子她的印象极深。原因无他,只因那发簪上嵌着的祖母绿十分罕见,水色流转,椭圆晶莹,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而且,那支发簪的头是凤凰形状,别的宫里是万万没有的。
为什麽偏偏……丢的是这一根簪子?
某种不详的感觉萦绕心头,嘉宁姑姑将匣子盖回去,低声对秋菱嘱咐,“这件事很蹊跷,你不要声张,我去悄悄回禀了娘娘。”
嘉宁心神不宁,背後冷飕飕的,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麽关键问题。火烧朝夕阁不意外的话,肯定是叶子衿她们做的,可是单凭她们……似乎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和手段!
叶子衿背後,是不是有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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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
叶兆仑将手中的卷宗卷起,难掩面上激动发红的神色。
终於,终於让他找到一鸣惊人的机会了,这件事办好,他定能获得皇上赞赏和青眼,掌握吏部的实权,和闫子航分庭抗礼!
他越想越激动,铺开奏折,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串密密麻麻的人名,雪白素纸上墨迹淋漓,紧接着人名的,是足够将人打入死牢的、洋洋洒洒几十条款大罪。
“明日早朝,且将这些人一并参上去!”
叶兆仑得意的抚摸着下巴,将黄皮折子端端正正摆正,揣进怀里。
明日,朝堂将会风云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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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小雨润如苏,夏夜的微风习习吹荡,车窗外的街道灯火辉煌,烟雾随风四散飘去。
帝都天街,繁华辉煌,一座座高楼巾幡在夜风星光下招展,已然是夜晚时分,街上仍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街道两旁,胡姬酒肆、绸缎红楼,金红色的灯笼挂在瓦檐角,将整条街道映照的晚风拂过,街边人家有花树探出高墙,花瓣如同风雨般簌簌而飞起,盘旋之上星空。
江采衣拍了拍身上的裙摆,挑了一个高门大户的对街坐下。
对街有人在卖甜汤,江采衣要了一碗,乖乖坐在木凳上。
头顶是被星光照的熠熠发光的顶棚,街道宽阔,她手里捧着热汤,默默看着久违的人间烟火。
身侧是一栋明火辉煌的酒楼,高高的栏杆上坐着演奏丝竹管弦的乐伎,蒙着面纱的歌伎舞姬们怀抱着琵琶、七弦琴、管弦铮铮,妙曼婉转低声浅唱,歌阙漫若流水,在香甜夜风间如同滑行的烟,柔靡轻软。
她看着这人间百态热热闹闹,只觉得在看着和自己无关的一幅精美画卷。
今晚大火烧毁了朝夕阁,沈络将江采衣带回帝寝,结果,江采衣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皇帝寝宫的布置,就被几个嬷嬷带走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平民姑娘的穿着。
禁宫偏门打开,她就这麽被沈络带着,来到了帝都的一条天街。
“今晚你受惊了,出来散散心。”
说了一句话後,美丽的天子就将她交给了侍卫们,自己就隐没身形,拐去了苏倾容的府邸。
江采衣猜到沈络大约是有事和丞相商量,顺手带她出来压压惊。
头顶,流星飒沓。
此刻,皇上在丞相府和苏倾容商量大计。
而……晋候府里,莺儿姑娘,她可还顺利麽?
听莺儿秘密传递来的消息说,慕容尚河送给了江烨一匹汗血宝马。
这马十分桀骜不驯,据说江烨最近十分头疼,怎样都无法驯服,眼看大猎就在跟前,到时候如何能一展宝马风采?
汗血宝马。
江采衣唇畔突然挑起一个森寒笑,好得很啊,汗、血、宝、马!
突破口她还没找到,就已经自己送上门来。
想着想着,江采衣起身。身後的侍卫们步步跟随,离的不远,也不近,给足了她隐私空间。
不远处是帝都有名的一处医馆,江采衣含笑示意侍卫们等在台阶下,自己一人推开门。
这个医馆距离晋候府有约两个时辰的马车程,是她未入宫时常来的。
医馆的夥计见到许久不来的客人立刻殷勤上前。
“小陈在麽?”
江采衣微微点头笑问。
夥计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的身份,更不知她就是宫里赫赫有名、圣宠无双的衣妃娘娘,只当她是个许久不曾光顾的熟客,连忙招呼她坐下。
“小陈在,姑娘稍等!”夥计应着,不久就从後堂叫来一个清瘦的男子。
“江姑娘,今日怎麽有空来?可是要买什麽药麽?”小陈来江采衣对面坐下,手上还带着黄沙沙的粉末,带着药的凉苦气味。他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就是个认真仔细的学徒。
江采衣点点头,微微压低了声音,“小陈,我记得……你来医馆之前,在关外呆过一段时间?”
小陈咧嘴笑道,“是,姑娘。我是关外人,来京城前专门负责给畜生骡马看病,最近才开始医治人。”
江采衣唇瓣微微漾起笑意。
“那麽小陈……你一定有不少给马匹看病的经验喽?刚好,我有些问题想要讨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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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三个男子对坐在梨花树下。
正是沈络、苏倾容,以及闫子航。
米色袍服的俊朗男子,是吏部尚书闫子航,他拂开衣衫下摆,在铺满梨花瓣的青石地上跪地。
“陛下,有吏部眼线来报,今晚叶兆仑挑灯,连夜撰写奏折。臣想,明日大朝上,皇上就能收到叶兆仑弹劾那些人的奏章。”
“那些人”指的是谁,在场的三个人全都明白。
清丽无双的丞相大人闻言微微一笑,轻捏细巧茶具,於月色下淡淡含笑抿入带着梨花香气的清茶。
沈络穿着华贵素衣,微微一个点头,对闫子航虚扶了一把,“那些人的把柄,是你透露给叶兆仑的?”
闫子航点头,“自然。但臣做的很隐蔽,叶兆仑以为是他自己收集来的,完全想不到是臣故意透露给他的。”
漆黑长睫下的凤眸微微眯起,沈络轻笑,手指微微拂过夜风里微凉的衣袖。
苏倾容脚底放着一盏牛角灯,月光在夜色里起伏到深晦的尽头。
“做得好,闫爱卿。”
沈络的声音如同琳琅,三人身侧的香炉散发出兰麝青烟,在浅白月光里飘游。
顿了顿,年轻天子转向苏倾容,轻声说,“明日,丞相你也好好准备,”
靡靡夜色越发暧昧而晦暗,苏倾容指尖懒洋洋的点着桌面,却并不回应沈络的话。
北周权相对即将发生的大事完全胸有成竹,没有兴趣继续讨论。
他只是淡淡看着月色下倾城倾国的美貌帝王,目光似笑非笑,带了一丝兴味。
“络儿,”苏倾容浅声开口,直呼帝王的名讳,“如果就为这麽点事,恐怕不需要你亲自来我府邸一趟罢?”
沈络转头,对上苏倾容漆黑的头发,琉璃色的眼睛,淡淡撇唇,“丞相真有闲情,还能打探朕的心思。”
说罢帝王起身,“行了,既然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朕先走了。”
“……呵。”
沈络刚刚抬脚,就听到苏倾容轻轻的一声笑。
觉得他反应不对劲,沈络转身,挑眉问了一声。“丞相,怎麽了?”
苏倾容噙着笑,杯沿抵在唇边,密密睫毛盖着春水流转的美眸。
权相披散着漆黑的长发,幽幽月色在身後披成轻纱,仿佛江南一袭烟雨,远处碧绿湖水中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没什麽。”苏倾容慢慢开口,语调轻柔温暖,里面带着丝丝调侃笑意,“皇上莅临臣的府邸,向来是坐满一炷香才会离开。臣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这麽急着走。是不是……有人在等皇上?”
华贵艳丽的帝王冷冷勾着唇瓣,撇过头去,“多管闲事。”
“唔。”苏倾容也不挽留,只是抬起广袖遮住妩媚上挑的唇角,那个笑如烟如雾,玉色肌肤一抹惊心动魄的白。
“臣想,怕是哪里有如花美眷,皇上等不及,要踏月邀美了罢?快去快去。”
闫子航完全不懂他们在打什麽哑谜,就看到帝王足下一顿,然後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权相看着他的背影,低笑不止,懒懒趴在桌上,举杯对帝王的背影敬了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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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杨柳杏,漫城花瓣天雨。
沈络自丞相府中出来,穿过条条街道,往当初放下江采衣的地点走去。
他身後跟着沈默的侍卫,而他身侧的灯火道道划过。
晚风吻尽夏花,似要将行人醉倒在天街。
丞相府和江采衣所在的街区,不过隔着几条大道,他却走得极快。
很快的,江采衣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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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衣在医馆办完了事,就乖乖回到指定地点,等着沈络从相府回来。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月色和星空都安宁。
沈络远远的看到她,然後放慢了步子。
她站在一处高门大户的石阶旁,被红色的灯笼照亮,浅笑安然,街上人来人往的匆匆走过,而她自有年华。
苏倾容说得对,这麽点事情,完全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相府。
只是,不想看她刚刚遭遇火焚,那副惊悸难安的表情,才会想要带她出来。
宽阔的街道上,一老妪挑着沈甸甸的扁担,里面放着颗颗莹润的鸡蛋。
老妪眉头一皱,只觉得肚子极不舒服,她左右看了看,而四周人人面色匆忙,并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她。
她於是挪步到江采衣所站的位置,看了看眼前姑娘这一身华贵衣着,十分犹豫的开口────
“姑娘,老身,老身肚子实在不舒服,想去解个手,你能不能……”
她为难的看了一眼装满鸡蛋的扁担,沧桑的面容上带着祈求,“您能不能帮帮我照看一下这两筐鸡蛋,我……我解完手就回来……”
江采衣连忙点头,“好,你放心去吧。”
说罢,她乖巧的原地蹲下,守着两筐鸡蛋。
江采衣身侧远远站着的侍卫们嘴角有丝抽搐────那个老太婆知不知道她在拜托谁给她看鸡蛋啊!
沈络站的远远,看着这一幕,突然喉头就有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涌上。
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江采衣。
那户大户人家房檐的灯笼通透,两个威武的狮子立在朱红大门前,而江采衣就蹲在狮子旁,静静的守着别人托付给她的东西。
一朵骤然飘逝的芳香的花瓣静静溜过她的头发,停歇不去,朱红光晕聚照着她精致小巧的五官。
街道上有人来人往,有人十分奇怪这麽个高雅衣衫的漂亮姑娘怎麽会守着两个装满鸡蛋的破烂筐子,不由得就多看了她几眼。
可她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认真守护者篮筐,好像一只乖巧安分的狗狗,忠心耿耿的守着。
跟在沈络周围的侍卫们看到皇帝的嘴角一点一滴扬了起来,有种温柔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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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络反倒不急着叫她,而是侧身抱着双臂,斜靠在街边的墙上,远远看着。
那老妪或许是犯了什麽肚肠疾病,半天也不见回来。
而她一点抱怨和不耐烦也没有。
突然,她身侧朱红大门敞开,一个门房模样的小夥子走出来,见到江采衣微微一愣,然後一脸气恼的驱赶她。
“去去去!你是干什麽的?怎麽站在我们府门口?”
江采衣抬起脑袋,“呃……小哥,我在这里等人。”
门房小夥上下扫视了一下她华贵的衣着,然後目光不屑的看向那两筐脏污破烂的篮筐和鸡蛋,立即毫不留情挥手赶人!
“看你这小姑娘也不是一般人家的……怎的这麽不懂规矩!这里四周十尺都是我们富家的地盘,你站在这里可以,但那两筐破鸡蛋快搬走!否则有人还以为我们富家门口来了乞丐,多不好看!”
江采衣有丝手足无措,连忙张开手制止住那门房踢向鸡蛋筐的姿势,同时制止对街侍卫们打算前来护卫的动作,不停解释,“小哥,这两筐东西是一个老人家委托我看管的……我若是挪走了,她回来,怕会找不到我。还请小哥通融一下。”
她好说歹说,门房小哥终於软化,再说她总归是个漂亮姑娘,小夥子们见了总是要给几分薄面,便硬着声音斥责了几句,就不再驱赶她。
沈络耳力极佳,他微微歪着头,带着微笑听他们对话。
前方是红尘烟火,而她那样真挚那样羞涩的微笑。
“还请小哥再给半刻锺,我再等一小会儿。”她求着,嗓音糯甜。
“好吧……不过时间不能长!过会儿我再出来看!”
“好的好的,谢谢小哥。”
“你这姑娘真奇了……一个婆子的鸡蛋,还不如你一颗扣子值钱,你干嘛死死守着?”
“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
她抓了抓头发,陪着笑脸躬身答谢,那小哥耻高气扬的扭身回去,关上了朱红大门。
送走了门房小哥,江采衣又切换回狗狗模式,静静守在篮筐旁,仔细认真。
沈络的黑眸微微闭合,然後微微张开。
心头仿似,被什麽东西轻轻抓挠了一下,又痒又痛。
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多麽可爱。
只在这一瞬间,这个少女,才是本来面目。
谁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美丽的帝王微微直起身子,周围人流穿行,却只是一幅会动的默片,街道上,匆忙晃动着的,全是无关的人影。
而她站在那里,唯一的生动。
她耳鬓的绒毛发丝在夏夜暖风中被灯火照出温暖的轮廓,温婉如玉。
忽然就觉得,与其车尘马足,绝顶尊荣,不如就带着这麽一个人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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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之後,老妪还没有回来,门房小哥打开门,看见江采衣居然还带这两个破筐子守着,不禁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有没有搞错啊!你已经在这呆了这麽久了,怎麽这两个破筐子还没有挪走!”
门房满脸怒容,走下台阶来猛地推了江采衣一下,她不禁向後打了个趔趄。
江采衣头大至极,正想着用什麽法子再求门房宽限几刻锺,就听到一声异样轻柔淡雅的笑嗓,然後她的肩膀搭上了一只秀丽的白皙有力的手。
扑鼻的幽雅的海棠香,附着夜风笼罩。
江采衣浑身微微一颤,转头过去,身後华贵艳丽的帝王噙着笑,拱手对那门房小厮笑语,“抱歉,我家娘子不懂事,还望小哥不要计较。”
他这样笑的时候,是最美的景,最美的人,最美的年华。
江采衣不敢置信的看着沈络。
他说什麽?
他说,我家娘子?
沈络上前一步,玄色衣衫月色下仿佛一朵艳丽铺展的华美牡丹,风舞轻纱,携一地烂漫青花。
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腰,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下,目光中映着妖艳年华,美貌如同秀丽春山,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带了雾气一般的妩媚。
“皇……”她在他的眼神中合上嘴,却对上他的眼眸。
“给小哥添麻烦了,还望小哥给我家娘子行个方便。”北周的帝王屈尊降贵,对本该匍匐在他脚底的门房点头,微微绽开笑意。
门房小哥惊骇的看着眼前这衣衫华贵,有着傲慢美貌的男人,揉揉眼睛。
周围有人静静地来,静静地去,静静转头,静静屏息,浅浅喧哗,他只是站在灯火下,有如胭脂红彩铺满满天幻彩,烟花盛放。
世上竟然有人美貌如斯,绝艳倾城。
“你、你们随便,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小哥已经说不完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沈络,结结巴巴。
江采衣四下一看,赶紧扯扯沈络的衣袖,低声嘀咕,“皇上……要不您先走吧……”
让尊贵的皇帝陪着她守着两筐破鸡蛋,这是她做梦也不敢想、不敢干的事。
哪里知道,他搂着她低低笑了,红唇下露出珠玉般的贝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娘子既有此美德,为夫自然不能落後。”
他看着她,好像一对平凡的民间夫妻,红尘相随。
就这样,他陪着她等。
悠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站在她背後,同样不在乎行人的惊艳瞪视,
夏日的杏花吹了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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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终於赶来,千恩万谢的接回了扁担。
沈络却不着急回宫,夜色中人潮如织,他带着她穿行在街上。
夜晚灯火朦胧,照不清楚他绝艳的美貌,否则他们决然无法如此悠闲的行走。
“这里人多。”沈络说,转头看着肩膀侧面的姑娘。
江采衣闻言仰起脸,有些意外有些迷惑的看他,“嗯,所以呢……?”
“所以,牵着手吧。”
手指从袖口中一寸寸伸出,江采衣一颤,然後她的手腕就被五根手指紧紧握住。
远处就是曲江,江水上有灯火通明的画舫,长篙横梗起,砸碎幽潭绿水,唧唧复唧唧,行船至花心。
指尖带着稳定的热度,滑过她的手腕,然後插入她五指的缝隙,紧紧握住。
碧尽遥天,暮霞散绮,碎剪红鲜。
江采衣几乎不能动弹,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指隐没在他掌心。
“皇上。”
她模模糊糊的唤着,模模糊糊的任他拉着走。
没有人,这样握紧过她的手,在街上躲过一阵一阵人潮,无论怎样的接踵摩肩,都稳稳的准准的牵着她,仿佛握着视若无价的珍宝。
远处是曲江悠悠,江边一栋明月楼。
他和他的距离曾是那样的近,她只要抬头直视,就可以触到他春水似的眼波。
他在她身侧走着,没有作为一个帝王的傲慢,而是将她妥帖的护在手臂中,他的青丝垂下,填满了她眼前的世界。
这个时候,人间烟火就不再是一副於己无关的画,而真正有了热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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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多,有个卖零点的铺子十分招人,一只殷红色的旗帜飘在上空,铺子周围围着无数年轻的恋人们和孩子。
透过人潮缝隙看去,零点铺子在灯笼下铺开一笼一笼装满细点的方格,盛满了梨干、蜜枣、杏干、乌梅干、沙糖桔,沙苑桲、漉梨、苓糕、马蹄糕、蒸蛋糕、荤素绿豆糕、葱油桃酥、林檎干之类,还配有零零总总五颜六色的羊乳酥糖、牛轧糖和千层银丝酥。
头顶传来温柔揉弄,美貌的帝王垂下颈子,唇边带着微笑,“采衣,你想不想吃?”
啊!
江采衣猛然清醒,恍惚的看去,“……吃什麽?”
“那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稻香’,里面许多玩意儿连宫里都没有。”他淡淡笑道,“你想不想吃?”
他的目光幽幽,看着她仰起的小脸。
当初沈络会知道这个铺子,是因为他还是个孩童时,曾经被苏倾容抱着来过。
那时丞相为他买了一块杏干,哄他含在唇齿中,又酸又甜,带着这样的甜味,他不久後就奔赴旭阳战场。
那个味道在他的记忆里异常美好,他曾经以为,再次回想起来时会微微发痛,哪知却并没有。
微微发痛的,是她靠近他肌肤的地方,不仅痛,而且热。
就如同他牵着她的手指。
似曾相识的天街,似曾相识的人流,他曾经缠紧了丞相的手并肩行走,那时候,他看着苏倾容背後的青丝,春风拂面。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还愿意牵另外一个人的手。
可是。
可是。
就这麽自然而然,他不想在人潮中弄丢她。
远处的糕点铺子人挤人,有许多女孩子等在人圈外面,而她们的夫君,一个又一个健壮的小夥子挤入汹涌人群,为她们买来喜人的甜点。
“想吃,我就去买。”
他笑道。
江采衣连忙摇头!
开玩笑,人那麽多,皇上是至尊之躯,要买也是侍卫去买,哪能劳动他?
“别紧张,你看,那些姑娘不都是缠着自己的夫君去买麽。”他诱哄着,“只有这一次,以後想吃可不容易。”
暗暗灯火如同绸缎铺开。
或许是他的语调太过温柔,或许是他的手真的温暖。
眼眶发酸,喉咙发渴。
江采衣咬着唇,看着暗影里美貌绝世的帝王。
她从来没有被人好好疼爱过,从来没有人会为了她的一点念想如此纵容。
一刹那她生出无限渴望,她希望能在这个人面前刁蛮一回,任性一回。
“好。”
沈络看着身前的小女人重重点头,掰着指头一 一点过去,“我要吃蜜枣、沙糖桔,茯苓糕、葱油桃酥、玫瑰牛轧糖。”
“嗯,好。”
微微揉了揉她的发顶,他毫不犹豫转身而去。
这男人美貌绝世,气势傲慢,那里有人胆敢挤他?人群潮水一样分开了,让开一条道。
一滴湿湿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当沈络拎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回来的时候,身影都在灯火中模糊了。
似在不经意的年生,光景独独绵长。
衣袂如纱,他仿佛身处对街繁华的烟波尽处。
任凭衣衫为白露浸润,美貌的帝王仿佛涉水而来,穿过重重流动光影,穿过万家灯火,穿过来来往往的熙流。
他是至尊至贵的天下主,她记忆中的皇帝,碧波湖心亭中盈盈一笑,舞低杨柳楼心月,美艳绝世,寒淡笑容似有若无若隐若现。
却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种模样。
星河流光,那玄色的衣摆在东风里无声妖娆,他来到她的身前,摊开手掌,含着淡淡温暖,眉似春山样。
这样看着他,觉得好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江采衣拿起一颗乳糖,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滑开,她好像个小女孩,主动挽起他的手。
沈络静静凝着眉,看她。
心里淡淡欢喜。
这样的欢喜并不浓烈,却很舒畅,她好像没有长大的小乳猫,就着他的手指吃食,而他自始至终都耐心。
就这样,这个姑娘站在身前,看她低头,看她微笑,不说话,安静也欢喜。
柳丝千丝万缕,契合於如影随形。
曼妙间年华过去,时光随着她的唇在他手心刻着温热的痕迹。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他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宠她,这样对於培养一个皇後并没有好处,她不需要这样柔软的情怀。
可是,他喜欢她依赖的模样。
可是,她的悲伤淡去了,温暖初生,那样的火苗他不愿意掐灭。
可是。
可是。
他在这个姑娘的身上用尽了所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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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瓣上,有着甜而柔软的味道。
寂静无人的偏僻窄巷,几个侍卫们远远堵在巷口,那一径幽幽,深处,有着轻缓的呻吟和缠绵声。
背脊抵在冰冷砖墙,漆黑发间透出通红的耳扇,采衣低低呜咽喘息着,气息紊乱。
本来是要回宫的,半路上却被他抱进了暗巷,空气中流转着暧昧的气息和隐隐迷乱。
“嗯……”
白玉似的手指从她腿间抽出来,秀丽细长的指尖上沾着白色蜜液。
江采衣脸色鲜红,却怎麽也扳不开他的手臂,只好一边颤抖着一边任他揉弄。
“皇上……我们回宫好不好?臣妾回宫侍寝……”
天街星光飒沓,她缩紧了肩膀,下身的裙裾却被他的指头撩起来,直接撕开层层阻碍 ,直直探入她紧闭的温热花穴!
沈络一手臂撑在墙上,头顶一支红色玉簪花透出青砖墙,在他的漆黑发丝旁绽开的艳丽。
轻轻低笑,他的身体紧紧抵过去,女子柔软的身躯在他的抚摸下发抖发烫,他轻轻咬着怀中女子的下巴,轻轻的,惹起她肌肤上流火掠过般的战栗。
“回了宫,你自然还是要侍寝的,只是这会,朕不想等。”
他的唇从她的脸颊滑至她的耳畔,温热呼吸在耳垂那柔嫩处舔舐,采衣惊叫一声,就见他的手直接探入她的襟口,握住她胸前微微颤动的饱满!
他的指头上还沾着带出来的蜜液,滑腻的抹在胸前,她简直不堪见人,在他怀里微微扭动挣扎。
“小声点,如果你不希望对面院子里的人听到。”
他将手指抽出,抵在她的唇上,贴着她的耳垂开口诱惑,“乖,把朕的手指舔干净。”
他的身躯抵在她的小腹上,隐隐烫热的巨大勃发隔着薄薄衣料灼烫狰狞。
采衣极为难堪,脸似火烧的一样,低低凑过去,乖巧的将他的指尖含吮如口中,吸咬吞吐。
“啊……嗯……”
细细的温软的难耐娇喘随着她湿漉漉的唇瓣溢出,修长手指将她的罗裙掀至腰际,露出一双嫩笋般的雪白双腿,抬起一条,月色下丰翘臀瓣间粉樱一般的小丘,滑腻湿润。
沈络扣住她的腰,温热的唇从她的颈子上落下,咬开盘扣、咬开腰带,仿佛在层层轻纱中寻找一个礼物,灼热的唇瓣终於贴住了她颤抖的肌肤,蜿蜒而下。
“呜呜……”
江采衣死死咬紧下唇。
“就想看你坏掉的样子。”
他呢喃,睫毛上有月色落下的光,眼角眉梢一段多情春风,抓握住她散开的衣衫中高耸的莹白玉乳,用牙齿咬上去,有用舌尖在一点红蕊上浅探,留下暧昧放荡的隐秘红痕。
采衣差一点就呻吟出声,又只能生生咽下,只得侧过头去,一口咬住他顶在她唇边的细长手指。
他悠然耐心的吻着,却没有任何规律,一会儿是她的颈侧,一会儿是她的鼻尖,一会儿甚至是她的秘处,或轻或重。
“啊啊……皇上……求求你不要……”
极重的一个吸吮落在她的乳尖,化作一股尖锐热流冲向下腹,她的双腿颤抖,呼出的气颤抖灼烫,再也压不住喘息,她伸出手去紧紧抱着他的颈子,难耐的低泣。
“压不住了,就咬朕吧。”
他反手扳着她的下颚,将舌尖抵入唇瓣,密密缠绕,松开。压下她的後脑,顶在颈窝的地方。
“呜呜……嗯……皇上,皇上……那里不要……”
风落花香盈手,远处有高楼里的歌伎醉里浅酌吟唱。
只是这一尾暗巷里,藏着无数香艳。
白墙黛瓦,艳丽的帝王襟口微微散乱,白玉色的锁骨若隐若现,浮着暧昧的咬痕。
臀下被猛然托起,采衣背脊抵着墙,慌乱间双腿盘上他的腰。
知道他意欲何为,她浑身颤抖不可抑制。
流素的寝衣挂在身上,有流动的热,采衣将脸埋入他颊侧柔顺芳香的发,揪紧他背後的衣衫,压下所有的羞耻所有的惊慌,紧紧环上他的颈子。
“瞧你的样子,朕都不忍心用力。”
下巴抵着她的发心轻轻笑,虽然他不是第一次抱她,但往日侍寝的时候,她总有似有若无的抵触,眼底浮着的泪光都光不过黑夜的尽头。
从来不像这一次,她紧张却并不逃避,紧紧依偎过来,将全部的重量交给他,如同开始寻找到阳光,缓缓开始缠绕树枝的绿藤。
手指绕过她的腿弯,含着她死死紧闭的眼睛,腰身挺动,粗热铁杵撕开紧紧咬合的柔软穴口,惹来怀中少女小口小口压抑的喘息。
“放松点,咬的太紧。”耳畔是轻笑,他侧头,啃咬着她白净的耳根。
“啊……啊啊……皇上……”
背脊一下子撞上了白墙,巨大男性毫不犹豫用力狠狠顶了进去!
“啊────”
巨大男龙将小穴撑得几欲涨裂,采衣情不自禁的紧紧攀附住他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收缩小腹,细细弱弱的媚叫,仰头接纳他一阵强烈过一阵的剧烈抽插。
“嗯……嗯……啊……”
两团跳动的饱满丰乳随着他激烈的抽动上下狂乱抛动,沁出了点点薄汗,腿间一股热切的暖流随着他越来越狂暴的抽插控制不住倾泻。
他的手臂紧箍,托着她饱满翘臀使顶得更加深入,巨大的肉刃凶猛暴涨,她惊恐的抓着他的肩,手指发白,被他狠狠按向下身。
“啊啊……皇上……慢点……慢点……”
他太过用力,太过强悍,采衣痛苦又欢愉的哀求,一团绵乳随着他疯狂抽送的动作大力揉捏。
“采衣。”
漆黑的眼睛慢慢眯起,含着惊人的魅惑的烈火似得欲望,他的舌尖抵咬在她红嫩乳尖上,缱绻多情,语音绵软,力量却如同亲吻刀锋一样剧烈锐利!
“呜……呜……”
身体有种生生被撞成两半的错觉,优美结实的腰臀狠厉在娇柔躯体上激烈律动,下身紧紧相接,双腿却被他分的更开。
唇上传来急促的呼吸,他也气息不稳,带着掠夺的急切和霸道,死死吮吸,似乎要将她的灵魂全部咬紧咬碎。
呼吸似乎都被封堵了,身下激烈的抽动越发清晰,少女大开的双腿间青筋狰狞盘亘的粗大男性越来越快顶弄,激烈进出着柔软滑腻的淫穴,顶得她身体如同在暴风雨中一般晃动,似要被狠狠贯穿弄坏!
他的唇,他的喘息,他春水流波一般的目光从身体深处密密麻麻隐隐涌上,似乎无形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缚,完全无法思考,只好随他操弄着,无力迎合。
“在外面做你似乎兴奋的很?”戏弄勾唇,握紧她的臀瓣,他抵着她一阵疯狂过一阵的抽动,“在这里湿的很快……很紧……嗯……”
“张开,否则等会儿回了寝宫,还有你好受的。”
激烈耸动的男龙被不断流出的淫液沾湿,大开大阖的狂暴进击,男人的浅笑和女子浪吟如同水波一般。
他的手臂被她掐出了红痕,纤细双腿被大大架开紧紧按在墙上,他的臂弯中挂着她的腿窝,粉嫩紧致的蜜穴毫无遮掩,她迷乱的娇喘,珍珠色的粉润脚趾羞耻兴奋的蜷缩,紧紧吸住腿间不断抽戳的巨大男根。
“啊啊……皇上……受不了了……”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漆黑睫毛下水光浮现,她慌乱的扭动着腰,狂烈的激流从四肢每个角落冲击而来!
“啊啊啊啊────”
她的一条腿被折起压在丰乳上,一条腿悬空踢腾着,热乎乎的腿心里清晰的看到一根巨大粗红男性在兴奋戳动,将艳丽花肉顶入翻出,飞速撞击出四溅的白沫。
风浪中高潮迭起的孤舟,采衣紧紧绷着小腹,几乎扯裂了他的衣服,一阵一阵接连不断的高潮如狂潮扑岸!
阵阵蜜液随着他的动作奔涌,弹跳的乳球难耐浪荡激荡,磨蹭着他起伏的胸口,采衣脑海一片空白,剧烈颤抖过後,只觉得身下暴涨的男性激烈暴烈戳插着还在高潮之中抽搐红肿的柔嫩花穴。
沈络抱紧她虚弱滑下的娇躯,翻身靠在墙上,强烈的快感沿着脊椎冲上四肢,激烈的快感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
微微扬起颈子,她的唇角被咬破了,一点鲜血随着他吻她的动作染上他的红唇,漆黑头发水莲般在背後铺展开绸缎丝线般的柔顺风姿,他垂眸看着她,眸中有种诡异的激烈的艳丽,浓密睫毛下原本漆黑的眼底,泛上丝丝荧荧。
“皇上……皇上……”
他的眼神看得她惊悚,不由就颤抖,牵动了紧紧吸吮的蜜穴,粗热男龙越发狰狞暴烈。
他的睫毛几不可见的快速眯了一瞬。
下一秒,沈络突然就着插入的姿势将她生生翻过来,让她双手撑着墙背对他,青筋勃发的粗硬肉刃狂风暴雨般凌虐似的抽插!
“啊……嗯!不要不要……皇上……慢点……”
她几乎要被他的手臂抱碎,变成零落的碎片,华贵衣料激烈摩擦着她光裸的双腿,她的裙子被整个撕开,绝丽的美貌天子流畅有力,挟带着狂猛的暴烈力量在娇柔雪白女人身上激烈抽动起伏!
“哭吧……”他的眸子在月色下妖异艳丽,他唇上有血,头顶的殷红玉簪花吐着花蕊,在月色下有种淫艳风情。
“哭也好,叫也好。”想看她被欲望蒸腾,哭泣求饶,呻吟颤抖。
想要彻底撕裂她,扯碎她,渴求着疯狂的侵犯,里里外外毫无缝隙。
采衣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被灭顶的快感冲击的眼前一片刺目白芒,失神的睁大双眸,他太巨大了,她酸软的紧绷着,不由自己的收缩。
白嫩双腿间粗壮男根不断激烈进出,肉体碰撞间溅出湿腻的花液,她细瘦的脚腕骨简直要被他折断,近乎疯狂的放纵驰骋!
“唔……啊!啊!啊!不要……”
长指紧捏住两团浪荡颤抖的臀瓣紧紧压在下身肆意揉弄,一次剧烈过一次的高潮让她昏眩,腰身激烈摇摆,她几乎折断,无力承受着火热肉棒越来越大的抽插幅度。
持续不断的肉体撞击拍打声混合着激情的喘息呻吟声,沈络微微咬紧牙,娇嫩蜜穴被凌虐的红肿湿漉,她的臀瓣被他掐出青紫印记,疯狂的快感让她失神尖叫出声!
喷涌而出的蜜液随着他们越来越激烈的挺动交欢动作溅出滴在地上,一片狼藉的香艳。
狂烈的撞击戳插後,采衣的指尖绷直,而他全身也剧烈喘息,高大的身体将她紧紧堵在身体和墙面之间,狠狠的抵住她丰翘的臀瓣,一阵激狂律动後坚实的下腹狠狠顶上,在她的哭叫声中不断戳顶,激烈烫热白液汹涌喷射出来,从两人的结合处淫靡蔓延出。
采衣累的颈子都抬不起来,犹如一只被狠狠凌虐过後的小猫。
眼睑上一柔,却是他温柔的贴了上来,眼睛微微颤动,有一个吻落在睫毛上。
美貌的天子衣衫齐整,只有下身那里微微散乱,长长乌发直垂腰间,唯有眼角肌肤一层薄薄的妃色昭示着激情。
而怀中的少女脸色比烙铁还红,手指蜷缩在他的锁骨处,羽毛一样羞怯的轻擦。
“采衣,”凤眸突然就带了一点莹莹的温柔,沈络微微侧头,咬上了她的指尖。
心底有一点隐隐的渴望,他的手指扣在她的头顶,那胭脂花汁色泽的美丽嘴唇温柔沿着她起伏的胸口,上滑抚弄。
莹白色乳房圆润粉嫩,好像两团脂粉捏成的雪团,带着小鸽子样的柔嫩和娇怯,随着他指头的抚摸动作颤抖。
“啊……嗯……陛下……”
这样的感觉简直美好的不可思议,她怯怯的缩了缩,却总究还是无法抵抗,喘息娇吟出声。
他咬着那丰挺雪团上的一块肌肤,又柔又滑又丰腴,淡淡吸吮,唇上仿佛抵着软玉,分外温润香暖。
“采衣,”他的语调从来没有这麽柔这麽低过,似是诱惑,又仿佛缠绵,“你来亲亲朕,来亲亲朕好不好?”
那样的声音仿佛在绸缎上滑过的糖,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比江南的细语还要绵软。
她乖巧的伸出手去,环着他的颈子,然後抬头,将湿润粉嫩的嘴唇印上他锁骨的肌肤。
吻他,她自然不敢用力,事实上她也没有力气,只是小口小口又笨拙又羞涩的吻他的颈子,沈络缓缓低头,让她的唇瓣顺势滑上他的嘴唇。
亲吻,是恋人之间的分享,只是他没有细想,她也没有。
少女紧张的眼睫轻颤,睫毛上有细细的水珠,不知道是泪还是水汽,这样柔软的依恋的感觉顺着每一丝血脉融入他的心口。
他抱着她跪了下来,将她拢在膝盖上,颈项密密交缠,衣摆铺开在暗巷清寒的石地上,醉红自暖。
他含着她的气息,唇齿交缠,香墨染就的漆黑长发从脸侧一丝一缕搭下来,触手抚摸,仿佛江南昂贵的丝线,那样温暖的热度,透过肌肤的接触相互纠缠,远处月影映出的暗影仿佛弱水,仿佛巫山。
而她缩的越来越小,整个世界仿佛坍缩,尽数收在这个男人的双臂间。
沈络。
沈络。
谁在谁心中,谁在谁怀里——
晋候府。
“莺儿姑娘,衣妃娘娘传来了东西。”
窗边,站着红衣俏丽的姑娘,嬷嬷推门进来,将一个小小的纸卷放入她的手心。
莺儿打开看过,嘴角勾出冷戾的笑。
手伸出,莺儿将纸卷在烛火上烧成黑灰,软软黑灰散开,落在地上。
她冷笑,“好得很,宋依颜的好日子不多了。”
“莺儿姑娘……”
“有些女人,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年轻貌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从来不考虑自己行为的後果,认为自己才是最能干最聪明的。只有她伤害别人,哪里轮到别人来让自己受罪?”
莺儿若有所思的拍拍手,回头展开一个罂粟般的冷笑,“其实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再美丽的女人也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再能干的人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当她自己处於弱者的地位,被强者踩上一脚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自己踩别人的脚有朝一日也会踩在自己身上!”
“莺儿姑娘……”
“你出去吧,嬷嬷。”
淡淡出声,嬷嬷看着莺儿清冷艳厉的脸色,低叹一声,转身走开,替她关紧了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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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是那麽黑,那麽暗,唯有一点月色星光,斜斜照进来,映的窗头纱幔如烟如雾。
一身红衣的美丽女子拂开衣裙下摆,对着月光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几滴恍惚的晶莹的泪水啪嗒一声,在地上溅起小小水花。
月色孤凉,她跪着,跪着。
突然一声小小的呜咽凄酸起伏,窜上喉间,再也无法抑制。
“娘亲……”
莺儿的手掌紧紧压着冰冷地面,声声唤着。
“爹亲……”
“祖父……”
“祖母……”
手指甲紧紧陷入掌心血肉。
她曾经多麽幸福美好,是多麽锦绣年华,无忧无虑。
那一年春天,途州老家。
她被红生生的锦裙包裹着,在大大庭院里开心笑闹,满地乱滚。
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所有人都笑眯眯的看着她如同一只初初孵化的小雀儿,活泼着来回扑闪稚嫩翅膀。
那时候她才刚刚十五岁,纯洁娇嫩、幸福的令上天都嫉妒。
娘亲将她搂在温暖的怀里,柔软芳香,指着梢头一只俏丽的黄色鸟儿对她笑:
“莺儿看,看,那只小鸟就是莺儿你的小名。”
小黄莺拍拍翅膀,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她也笑了,声音清脆好听。
父亲温暖的大手抚摸过来,将她和娘亲一起抱进怀里,那麽暖,那麽暖,春雪都消融了。
“莺儿的笑声,就像黄莺一样好听。”
父亲浑厚的嗓音微微昂扬,他粗糙的胡茬磨得她咯咯直笑!
娘亲来自关外的达翰族,和爹爹鹣鲽情深。
爹爹说过,娘亲是草原上的百灵鸟,一把歌喉惹得无数小夥子竞折腰,爹爹当年在做生意的途中对娘一见锺情,在玛雅山下连唱了三天三夜情歌,才打动娘亲的心。
每次说到这话的时候,娘亲就捂着嘴笑倒在床上────“娘哪里是被歌声打动的?实在是你爹爹唱的太难听了,娘亲为了解救耳朵才勉强嫁给你爹爹的!”
祖父祖母、曾祖他们一头白发,坐在藤椅里面欣慰的看着她,祖母低头为她织打来年春天的毛衣,祖父在树下练字,看看明媚的春光抚须含笑。
“不久後就是中秋节了,也不知道依颜在京城过得怎麽样?”祖父惦念的呢喃。
莺儿听到了立刻脑袋一歪,手掌连连挽着爹爹的手臂撒娇似得摇晃,嗓音清脆,蹦蹦哒哒,“小姑姑!小姑姑!爹亲,莺儿要去京城看小姑姑!”
依稀记得见到小姑姑宋依颜还是十一二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口水滴答的胖娃娃,秀美和善的美丽小姑姑从旭阳回来探亲,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女,素衣黑发,眉目如画。
小姑姑又淘气又好玩,带着她钻狗洞爬城墙,一点也不像太守千金该有的样子。
小姑姑会揪她的头发捏她的鼻子,嘲笑她是个又胖又重的大娃娃,但是小姑姑更会偷偷去买街边捏成兔子形状的麦芽糖,和她一起躲起来嘎吱嘎吱的吃光。
她很喜欢很喜欢小姑姑的。
爹亲大笑,大手将女儿的头发揉的毛乱蓬松,惹来一串抗议,“好好好!等过了到了中秋节,爹爹就带着娘亲和你去京城,探望小姑姑!”
曾祖父也含笑点头,“是啊,依颜的娘走得早,自从旭阳被瓦剌攻打,宋明义殉国而死,我们这心里天天都在提心吊胆,就怕依颜那孩子有什麽意外。”说罢泪湿了眼眶,自从那一战之後,这个活泼可爱的外孙女就让他日日夜夜操心。
“唉,依颜她娘命苦啊,这孩子也苦。”祖父祖母也红了眼眶,连连叹气。
“祖父莫要伤心了,”爹亲赶忙去安慰老泪纵横的曾祖父,“依颜表妹不是每年都有写信回来麽?听说她嫁了京城的都司,那叫韩烨的年轻人很有作为,定会好好对待表妹的。”
“可是,这麽多年过去,只见她的信,却没有见过她的人啊……”
爹亲一面摸着莺儿的头,一面含笑点头拱手,“请祖父放心,等到了今年中秋,我就带着莺儿和她娘去探望依颜,了却祖父、父亲母亲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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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中秋,凄风冷雨,比任何一个中秋都还要吓人。
黑和白,天堂和地狱之间瞬时颠覆!
爹亲的书信送去韩烨府邸,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爹亲越来越不安担心,生怕宋依颜在京城出了什麽事情,赶忙收拾包裹,打算快马去一趟京城探望。
就在爹亲出行前一晚,厉风呼啸,风如刮骨钢刀,撕开空气呼啸和涡流。
平静安睡的莺儿突然听到的家人在烈火中的凄厉惨叫,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娘亲惊慌失措的冲入她的闺房,颤抖着将她抓起来塞入井边的水缸!
透过水缸的缝隙看去,狂烈的火焰烧干了庭院的树木花草。
莺儿吓得不知所措,却见娘亲藏好了她就慌忙冲出院子,一阵淫邪笑声传来,娘亲纤弱的身体被几个高高举着火把的山贼堵住。
他们狰狞咧嘴大笑,猥琐的目光在娘亲纤秀的身段上扫视着,火光照亮一口口粗黄的牙齿和肥腻的脸。
“你们……你们要干什麽?”娘亲的声音颤抖,“救命……救命啊!”
一个头领模样的山贼嘿嘿大笑,高壮魁梧的身体寸寸逼近娘亲,“别喊了,这里所有人,包括你家的几个老头子老婆子,还有你的汉子,都已经被我们砍了!”
娘亲的脸色苍白如鬼,浑身抖得如同秋风落叶,她绝望的大大张开黑眸,“我的夫君……也被你们……”
山贼头领哈哈大笑,一把拽下娘亲薄薄的寝衣,猥琐的淫笑着,“你的汉子死了,死了!”
他肥腻的嘴唇在娘亲脸上胡乱亲着,而莺儿缩在水缸中,几乎要不顾一切跳出来!直到下一句话,震住了她!
娘亲凄厉大叫────“你们会下地狱!不得好死!我们家在京城有亲戚,我们家的孙小姐是京城的都司夫人!她会替我们报仇的!”
山贼头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脱下裤子露出腥臭的下体,一面在娘亲身上胡乱亲着,一面撕开娘亲的裙子,“别想了!就是你们家的孙小姐让我们来干掉你们的,哈哈哈哈哈!”
“她给了俺们整整一百两黄金,买你们全家的命!认命吧!”
什麽……什麽!
莺儿的手指几乎抓裂了水缸的内壁,留下五道带着鲜血的痕迹。
为什麽?竟然是小姑姑要杀她?要杀她们全家?
为什麽,小姑姑……
莺儿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看着娘亲凄厉哀鸣,正要冲出去,就听到娘亲尖利的呼啸────
“天理不会亡!我家不会全灭,会有人给我夫君报仇,给我全家老小报仇!”
莺儿生生顿住,剧烈的痛楚让她不可抑制的发抖,她双目如血,跪在水缸中,双拳握的鲜血淋漓!
娘亲这是在喊给她听!一个绝望的母亲最後的呼唤,让她藏好!藏好!
娘亲用一整晚的哀吟,为她换来了活下去的生机。
她望着,望着,定定望着,将血海深仇记在心中,一刻都不忘!
爹亲腰侧被人刺入,却还有一口气,他跌跌撞撞从院子门口爬进来,浑身如同被剥了皮,一个红透的血人。
他看到被贼人压在身下的娘亲,发出悲愤凄厉呼啸,跪在地上一步步爬来,拖出鲜红血迹,想要救出被贼人糟蹋的爱妻!
莺儿咽下泪,吞下血,定定跪着,看着,看着。
几个山贼将爹爹的身体踢倒,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右手!
爹爹不放弃,又向娘亲伸去左手,又被砍掉!
爹爹支着光秃的手腕,毫不放弃。他朝着心爱的妻子爬去,他的左腿被砍断了,右腿被砍断了,娘亲大声嘶吼,绝望凄厉的逆风呼喊。
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爹爹的血仿佛燃烧的火莲,那麽一大滩,铺开在妖火烈烈的庭院,他的最後一个姿势,竟然是伸着胳膊,想要用光秃秃的断腕抚摸娘亲的脸颊。
山贼大声狂笑,不断挺动下体糟蹋着娘亲。
而娘亲,那草原上最鲜亮的百灵鸟,为了女儿,为了替莺儿拖延时间,不敢咬舌求死,只厉声哭喊着,忍受无数贼人的糟蹋,她在颤抖,在哭泣,火光似乎要将天都烧透!
那一夜那麽长,那麽黑,那麽猩红!
这一夜刻在血里火里,终其一生没有一刻得以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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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山贼散去的时候,有闻讯赶来的衙役,他们被眼前惨烈血腥的景象震住了,有人甚至捂着嘴不断呕吐。
莺儿掀开头顶水缸的盖子,仿佛一个来自地狱的煞鬼,惨白的脸,狰狞的红目。
“姑娘,你家……”
有个衙役刚刚出声,就被她扭头的恨戾目光瞪得咽了回去。
一身红影,幼嫩的姑娘抛却了身後浓烟滚滚的庭院。那里曾经草木深深,那里曾经是她的家。
现在,只剩被糟蹋过的枯骨,和死不瞑目的鬼魂在上空凄厉盘旋。
莺儿再也不流泪,只身去了城里的钱庄,取出家里所有的钱。徒步,一步步走向京城。
小姑姑。
小姑姑。
是你,是你,是你。
她仿佛一个疯子,又似乎死去的亡魂,红衣如血,每走一步,浑身骨骼都在哀鸣。
终於来到京城的时候,她无处可去,身上的钱也不够。
所幸她生的美丽,又有遗传自娘亲的异域风情和浓丽眉眼,被一家妓院的老鸨看中,领回去打算培养成未来的花魁。
她只有十六岁,怎麽也不肯接客,老鸨大怒,将她拖走暴打了一顿,仍在街上。
然後,她碰到了他。
那个有着温润眼神,年轻俊朗的男子,走下宝马盈盈的车,满目吃惊。
“姑娘?”
他唤她,连忙抱起她奄奄一息的身躯。
“姑娘,在下闫子航,姑娘可是有什麽苦处?”他的手递来热水,略略吃惊的看着她睁开眼眸,艳红似血。
“我没有苦。”她的声音比砂纸打磨过更加嘶哑,她冷冷等着头顶的天空,“我只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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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子航将莺儿送入了宫,本希望她做个宫女,丰衣足食过一辈子,但她如何甘心?
她跟着嬷嬷学习各种魅惑技巧,各种奇技淫巧,什麽她都学!
终於,她等到了。
等到了皇帝陛下钦赐的,接近江烨的机会。
在那一晚,她跟着江烨来到晋候府,红色灯烛下,她看到了久违的宋依颜。
────那不是小姑姑!
那不是小姑姑!
江烨的夫人,这个宋依颜,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和楚楚可怜的模样,可她不是小姑姑!
这个女人叫着宋依颜的名字,顶着宋依颜的家世,可她不是真正的宋依颜!
莺儿面上平静,笑着盈盈下摆,心底却惊涛骇浪,几乎被汹涌的潮水打昏!
明白了。
她终於明白了。
这个女人,莺儿在见过一面,是小姑姑的贴身丫鬟────柔莹!
柔莹曾跟着小姑姑来过途州家里,莺儿虽然小,却印象清晰。
柔莹精通琴棋书画,从小就和小姑姑一起长大,小姑姑待她亲密无间,就像姐妹一样,还经常赖她代写课业。
因此,柔莹和小姑姑有着一模一样的笔迹。
十年通信,途州家里谁也没有发现异样。
柔莹……不是宋依颜!
这女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小姑姑!
无数的恨无数的怨气仿佛从地底涌出的地狱莲火,莺儿面对着冒牌的宋依颜,勉强着自己笑意如花,如同针一般狠狠刺扎着宋依颜苍白的脸!
小姑姑……真正的宋依颜,一定已经跟着宋明义姑父殉城了。
而这个丫鬟不仅冒名顶替,甚至为了安享尊荣、霸占小姑姑的身份,残杀了她的全家!
莺儿的指甲掐出了血,她的心几乎跳出了胸膛,她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口吐气都仿佛在冰雪山巅,五脏六腑都被钢刀铁爪撕拉。
莺儿垂下睫毛,挡住眸中几乎喷薄而出的恨意!
好,你,你等着。
你等着。
柔莹。
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象纸张张薄,
十年不忘云华恨,鞭尸三百伍申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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