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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死了

    她的声音几近嘶鸣,手下用力,指节根根绞紧,力道奇大。江淮痛极,却没有伸手推开她,他近乎悲怆地望着她,眼里翻腾着绝望。
    她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良久,陆舜华的手松开,无力地往后靠在墙角。
    后悔不后悔,这个问题其实谁都无法给出答案。
    “你不要后悔。”陆舜华扶着墙壁,垂着眸子没看他,“我说过了那不是一个错误,所以你不要后悔。不后悔才是对的,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都知道……”
    江淮说:“那以后……”
    他一顿,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喉头发涩。手臂被她抓得泛起钻心剧痛,但他想着那场景,只觉得心神俱裂,说话都抖动:
    “我们去奉天城,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他又在重复,仿佛笃定离开上京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放不下……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以后,以后还有很久,还有很长时间……”
    江淮零零碎碎地念着,一直说着,他其实并不是一个不敢面对的人,但连陆舜华都能看出来他在逃避,刻意回避了很多,比如她的八年,比如她的抽搐,比如她的自裁。
    陆舜华靠着墙缓缓蹲下去,她摸着自己的右手臂,那里腐烂长满尸斑,是一个死人的标识。
    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长着尸斑,长着血痕,她是一个孤魂野鬼。
    可江淮其实也和她一样,他从不比她好过多少。他是一个可怜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一直孤家寡人一个。他活的孤单,活的冷漠,将所有正常感情都摒弃,但那些年少时的记忆却仍旧深深刻在骨子里,他们之间发过的天真的誓言,许过的庄重的承诺,都被他永远铭记。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他们以前是什么样子?
    后来怎么又成了这个样子?
    江淮也跟着蹲下来,他几乎成了个血人,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但仍旧伸出血淋淋的手去拉住陆舜华。
    他颤声道:“六六,你看看这里,看看这个地方。”
    他说:“我负你良多,但这个世界没有,它明亮、干净,一如往昔……不去奉天城也没关系,我们去别的地方,去哪里都行。”
    他说:“无论为了什么,为山涧清风,为雪落黄河,为青霭落日……为了什么都好,六六,留在这里。”
    留在这个人间。
    陆舜华低低轻笑,说:“阿淮,我说了我不跟你去的。”
    江淮脸色沉下去。
    陆舜华淡淡说:“是活死人蛊。”
    她叹口气,自重逢后便不肯正视他的眼神此刻终于与他进行对望,只是眼中全是悲悯,甚至还有可怜。
    江淮猛地转头,肩背狠狠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陆舜华抬起手来解开了自己的袖口系带,一寸寸,露出紫红发黑的尸斑。
    颜色比初时更深,再往上几寸的手肘处有个深可见骨的牙印,周围皆是烂肉,却不见血水。
    她抬起手,指甲已然是淡淡的黑灰,她将手臂递到他眼下,唇角勾出一个无奈的笑,说道:“阿淮,我真的没有办法跟你走。”
    江淮眼神一闪,目光落在斑驳的尸斑上,深沉的眼眸浮现出震惊,强撑道:“无所谓,什么蛊都没关系,我不在乎。”
    陆舜华握紧衣袖,嗓音低喃:“你在不在乎有什么用呢,蛊虫发作起来,无人能解。”
    就连当年养出蛊虫的巫蛊师都不能,否则她作为一个试蛊人不会被轻易丢弃。
    江淮一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抵在尸斑上,感受肌肤传来冰冷的温度,语气茫然到极点:“怎么会这样……”
    倏地转狠,“去找大夫。宫里御医不行,就去民间寻访,我不信天底下没有人有办法治好你!”
    陆舜华轻轻挣了下,“不用找了,来不及了。”
    江淮:“怎么来不及,我……”
    陆舜华收回手臂:“阿淮,你如果想知道八年来的事,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但奉天城我真的不能去。”
    她漫不经心地系上带子,边系边说:
    “走不了了,我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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