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是他,是玉皇归位那天,在重华殿的仙宴上,所见过的那位魔族少年!
是了,当年亦是如此,一身黑色劲装,袖口和裤管皆被扎紧,精神又利落。腰间系有一条茜色的无任何装饰的腰带,腰上别着一把短刀,刀鞘上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且镂刻了重重繁复的花纹...
乍见之余,她并未看清他的容貌,只记得少年的面目极其俊朗,侧脸的轮廓更是极致的优越。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少年不再简扎马尾,随意披覆于肩背的墨发,显得人愈发深沉练达。
他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而是野心勃勃的君王。
不,不不,魔神...细究起来,那可是与盘古大帝同时代的人物,他从来都不是少年!
“你究竟是谁?”白惜月沉了脸色,警惕问道,“你几换身份接近我,到底是何目的?”
那个满眼烟火的小仙子,那只皮毛柔软的九尾狐,经过这么多阴暗的斗争之后,俨然成了一只机警防备的刺猬...她张开浑身尖刺,根根锐利,皆指向了他。
季临风落寞一笑,不知为何,只要一对上她,他万古无波的心境,总是会被轻易的牵动。
他探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想摸摸她的脸,想抚平她通身的不安...却被毫不迟疑的避过。
五指凌空顿住,他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暗哂自己方才是着了什么魔,对着孱弱的猎物竟也能生出莫须有的情分来。
“我也不知,我的目的是什么。”他负手而立,眉宇间挂上了一丝迷惘,“我曾经很坚定的,很坚定的想要你的性命,可是那一晚,你跟我说,你是魔头的女儿,你与我...是同类。”
“惜月,你真可以...与我是同类吗?”
“你此刻放了我,我们还是朋友。”仙子出奇的冷静。
“朋友?”魔君笑了,“怎样的朋友?可以与我同食同寝,伴我一生一世的那种吗?”
“我无法给你这样的承诺,但我可以保证,你一旦对我不利,天界不会与你罢休!”
季临风说要她的性命,绝不是说说而已,之所以这么多年没下手,不过是忌惮神尊的威严罢了。如今干娘一走,他便毫不犹豫地设局抓了自己,想来,是下了决心了。
她要想自保,只能拿整个天界来压他,就算是法力通天的魔神,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多多少少还是要掂量一下。
完全无视仙子的威胁,季临风云淡风轻地道了句“随我来”,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白惜月迟疑了片刻,将才举步跟上,一踏出殿门,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条星光翻涌的河流赫然入目,她沿着从门外延伸出去的步道,向前行去。站在步道的尽端再回身一望,得以窥见整座寝殿的全貌,竟是...竟是修在了星河之上。
怎么会?魔界怎么会有星河?
似是知道她此刻的迷惑,季临风解释道:“裁取一段星河,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他这话说的平淡,却听得白惜月心里是“咯噔”一声,星子是盘古通身毛发所化,星辰之力虽不比日月,但也不可小觑。然而季临风裁取星河如探囊取物,实在无法想象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但不得不说,盘古那厮~的确很会造物,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无一不美。”顿了顿,继而又说,“在盘古以身止杀之前,没有天与地,只有无尽的虚无,那时候的宇宙,真是无聊透顶...”
季临风的目光悠远,无人知道他说的以前,是多久以前,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对这繁华世间是有所眷恋的。
“是啊,六界各有各的美,”白惜月顺势说道,“徜徉其间,恣意活着,不好吗?”
“是很好,可我仍是感到孤独...”侧目看向身旁的仙子,本是暗紫的眸子,瞳色愈渐浅淡,一如星河畔初见时的模样,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说,“只有我,只有我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天地间,只我一个魔神复苏。我没有同类,我很孤独...”
“直到你出现,你告诉我,魔物杀了你,你也不恨;魔物化作痴心人骗取了你的同情心,你也不怨...因为,因为你是魔头的女儿,你说你是魔的同类。我想,或许你可以,你是仙子也是魔女,如果有你陪着我,我可能就不会再这般孤独了...”
“那是从前的白惜月。”仙子睇着星光四溢的水面,叹息道,“已经过了四千年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季临风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紫芒盈盈的眸子亦随之失光。
“魔界还有事,先走一步,”他又多看了仙子一眼,“我晚上再来看你。”
季临风离去后,白惜月仍是伫立在星河边,心下默默思忖着,季临风这几番试探,到底有几分真心...
只要愿意同他在一起,他真的会放过她吗?
不,不会的,他心中的预判,是我会拒绝,若是我有违他的判断,他便会直接认定,我是在存心欺骗他。
他感觉不到我的真诚,杀意反而更甚,对待季临风这般只手遮天的远古魔神,最好不要虚与委蛇,耍什么小聪明...
如此想彻之后,白惜月镇定下来,眼下季临风并未对她起杀心,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究竟意欲何为,届时再据此突破。
晚上魔君果真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圆形鸟笼,白惜月凝睛一看,笼中的鸽子白白胖胖,却垂头丧气的...瞧着很有灵性,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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