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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赵子询点头。他匆忙被叫到徐家,去了后看到徐太太的惨状,怒发冲冠,哪有心思吃饭。等从唐师师那里走了一趟后,赵子询越发生气,更加没胃口了。
    但是晚膳总是要吃的。周舜华出去备饭,赵子询坐在侧殿,四周都是周舜华的气息,甚至他额头上还残留着周舜华手指的馨香。可是不知为何,赵子询眼前频频浮现唐师师的模样。
    她寝殿的摆设,她低头时耳畔垂下的碎发,她背对着门口梳发的样子……以及她嘲讽人时,眉宇间似笑非笑的薄凉。
    别的女人都是温温柔柔的水,唯独她,爱恨都轰轰烈烈,让人伤筋动骨,无法自拔。
    赵子询愣神时,外面忽然传来口哨的声音。赵子询回神,看向槛窗,外面站着一个灰衣人,做太监打扮,看起来急不可耐。
    赵子询走近,低声问:“怎么了?”
    灰衣人左右看了看,凑到赵子询身边,低不可闻道:“世子,成了。”
    第135章 大结局
    八月底, 前线传来消息,朝廷军征讨周王、齐王大获全胜,但是在撤军途中, 皇帝中了暗箭, 病倒了。
    皇帝受伤, 大军自然没法行进。现在十万大军驻扎在途中, 心惊胆战地等着军医给陛下疗伤。
    斥候将这个消息传到金陵后,朝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唐师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都凉了。
    赵承钧不是有防备了吗,为什么还会中箭?难道已经写好的结局, 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
    唐师师呆坐半晌,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他答应过被她使唤一辈子, 这才多久,他怎么可以食言呢?
    杜鹃见唐师师脸色不对,吓到了, 慌忙说:“娘娘,陛下身体素来强健,再说军中有御医随行, 陛下一定会平安归来的。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娘娘不要太担心了。您肚子里还有孩子,要保重身体啊!”
    如果是寻常, 唐师师也觉得赵承钧身体那么好,不过一次小小的受伤, 他一定会撑过来的。可是这次不一样。
    这是专门定制给赵承钧的死局,是天要杀他,给赵子询让路。唐师师突然激动起来,站起来问:“世子呢?赵子询在哪儿?”
    唐师师后悔了, 她当时不应该让赵承钧离开,更不应该让赵子询活着。赵承钧说不能用未发生的事情惩罚现在的人,唐师师信了,可是现在,赵承钧还是中暗箭了!
    一定是赵子询,一定是他在搞鬼!宫女们见唐师师情绪不对,慌忙拦住唐师师:“娘娘,您怎么了,您要冷静啊!”
    唐师师疯了一般挣扎:“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杜鹃听到这里吓得心尖乱颤,她连忙示意人关住门,自己用力抱着唐师师,说道:“娘娘,陛下只是受伤,并没有传来坏消息。您肚子里还有孩子,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两个孩子想想啊!”
    唐师师终究是个怀胎八月的孕妇,怎么敌得过四五个丫鬟的力气,很快就力竭了。她失力摔在塌上,眼睛中的泪簌簌而下。
    杜鹃看着也难受,她跪在脚踏上,用力握着唐师师的手,不断提醒道:“娘娘,只是受伤的消息而已。陛下多谋善断,处事缜密,一定会没事的。”
    唐师师哭得说不出话来,她现在唯有希望,这一切只是赵承钧的计谋。他没有受伤,或者受伤了,却很轻。或许要不了多久,前线就会传来他转好的消息。
    可是唐师师的幻想落空了。接下来几天,外朝一直没有消息,五天后,报信的人回来了,却说:“暗箭上有毒,陛下中了毒,这些天一直在昏迷。”
    唐师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
    唐师师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从王府带进宫的丫鬟们都围在她床前哭,奶娘抱着赵子诰站在不远处,不住唉声叹气。
    唐师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吃力地撑起身体,宫女们看到,连忙扶着她坐好。唐师师坐好后,立刻问:“怎么了?”
    杜鹃嘴型几次开合,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是喜鹊说道:“娘娘,姚太后出来了。”
    什么?唐师师挑眉,喜鹊垂着眼睛,不敢看唐师师,低声说:“娘娘晕倒后,世子说娘娘有孕在身,气急攻心,不适合继续主持后宫。但是宫中不能没有主事的人,所以,世子请西太后出面,主持大局。”
    唐师师心慢慢沉下去,好啊,赵子询为了获胜,不惜放虎出山,自毁长城。赵承钧花了怎么多年才将姚太后打入冷宫,赵子询一句话,就将赵承钧辛辛苦苦赢来的局面毁于一旦。
    他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与虎谋皮,而不被虎反噬呢?
    到了这种时候,唐师师反而冷静了。她问:“还有呢?”
    喜鹊嘴唇翕动,杜鹃拦住:“够了,皇后刚刚醒来,需要静养。”
    唐师师眼睛静静盯着她们,红唇微动:“说。”
    “娘娘……”
    唐师师冷冷扫了宫女们一圈,挑眉道:“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杜鹃低头,喜鹊叹了口气,说:“西太后精力不济,世子让周侧妃协理六宫之事。而且,世子还说,娘娘怀孕辛苦,这几天在坤宁宫静养为上。”
    唐师师眼睛看向窗外,轻笑:“我被圈禁了?他们可真是使得一手好棋。内阁和刘吉呢?”
    “刘公公被世子送去照顾陛下了。世子说,多年来一直是刘公公贴身照料陛下,如果刘公公在,想必陛下能很快痊愈。阁老们还不知,锦衣卫也没动静。”
    赵子询这一招确实高,刘吉是赵承钧身边最信任的太监,轻易动不得,但如果让刘吉去照顾赵承钧,那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只要刘吉出了宫,就只能任人宰割。
    唐师师闭上眼睛,刘吉走了,下一个,就是她了吧。
    唐家家财万贯,可是在朝廷中没有势力。王家虽然有伴读之名,但是王七郎还没有入宫,王家没必要为了她拼上全家性命。内阁,锦衣卫,都是如此,他们全部在观望。
    或许他们想拥立赵子诰,但是放任唐师师和赵子询互斗。唐师师死了对他们更有利,毕竟如果唐师师在,拥立赵子诰后,唐师师就是皇太后。皇太后对皇帝的影响力,显然要大于臣子。
    比拥立幼帝更有利的事情是什么?是拥立一个年幼且没了母亲的小皇帝。
    唐师师想到这里,内心也坦然了。她慢慢靠在枕头上,说:“突然想吃口味重的东西。”
    宫女们齐齐一怔,没跟上唐师师的脑回路:“娘娘,您说什么?”
    “我说我饿了,去准备几个又咸又辣的菜吧。”唐师师抚上自己的肚子,叹道,“多大的事情,都不能亏到他。去备饭吧。”
    宫女们都惊住了,都这种时候了,皇后竟然还有心思想吃的?但是杜鹃很快反应过来,她最先爬起身,说:“娘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吩咐。”
    “嗯。”唐师师说完,不忘提醒,“别放葱姜,但是多放蒜。”
    “是。”
    杜鹃跑去忙了,宫女们后知后觉,也纷纷给唐师师准备吃食。对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清,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还是先吃饭吧。
    唐师师依然好吃好喝,可是宫廷的气氛却一天天紧绷起来,渐渐有了风声鹤唳的意思。九月初的一天,唐师师正在喝鲜虾粥,外面走路的声音忽然紧密起来。唐师师眉眼不动,继续喝粥,宫女们急匆匆跑进来,说:“皇后,坤宁宫被人围起来了。”
    唐师师淡定地将虾仁吞下,说:“我知道。是谁?”
    “世子,周侧妃……还有姚太后。”
    “呦,都来了。”唐师师看着手里的粥,颇为遗憾,“打断别人吃饭,太烦人了。”
    唐师师被迫放下鲜虾粥,这时候,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周舜华进来,看到唐师师还有心情吃饭,不得不说意外了一瞬。
    她还有心情吃饭……真是心大。不过,唐师师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
    唐师师也看到周舜华了,她淡淡瞭了下面几人一眼,说:“世子,周侧妃,你们见了本宫,都不请安?”
    周舜华一噎,唐师师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来是做什么的?都什么时候了,唐师师还有心思计较请安?
    周舜华怀着怜悯的心思,给唐师师行了最后一个请安礼:“皇后金安。”
    唐师师点头,应了。她看向姚太后,淡淡一笑:“原来是姚太后。好久不见,本宫身体不便,就不给太后请安了。”
    姚太后衰老了许多,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强人模样了。姚太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说:“无妨。反正哀家和皇后,也不差这一会。”
    唐师师轻笑,她身体后仰,支臂靠在引枕上,道:“说吧,你们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周舜华露出一副忧虑模样,率先开口:“皇后娘娘,今日一个西平府的老仆前来告密,说在王府里发现一个外国细作。你知道细作是谁吗?”
    唐师师其实猜到了,但她漫不经心,说:“细作的事,本宫怎么知道?”
    周舜华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唐师师,说道:“是花园里修剪花草的吴婆子。皇后,妾身记得在王府时,你时常和吴婆婆见面,老仆也说曾亲眼目睹皇后和吴婆婆私下会面,吴婆子还亲手给了皇后一包东西。皇后,敢问那包东西是什么?”
    唐师师心想不应该啊,赵承钧为什么没有把吴婆子处理掉?他们离开王府时,借着出行的理由,将所有底细不清的人全都留下了。唐师师本来以为,赵承钧会悄悄处理掉吴婆子这些人的。
    竟然没有。
    唐师师不动声色,道:“本宫不认识什么吴婆子,私下会面更是无稽之谈。周侧妃描述的这么详细,看起来,你更清楚那包东西是什么。”
    周舜华不接唐师师的陷阱,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攻击:“妾身就知道皇后不会承认。幸好,忠仆将吴婆子带来了。”
    说完,周舜华拍手,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从外面押着一个人进来,唐师师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吴婆子。
    吴婆子被人押着跪在姚太后脚下,唐师师看向老神在在、宛如老僧入定的姚太后,心想这才是忠仆。吴婆子分明是姚太后的人,现在,却被打为外国奸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不知道姚太后许诺了吴婆子什么,能让吴婆子做出这等牺牲。
    吴婆子跪在地上后,宛如不认识姚太后一般,低头道:“老奴鬼迷心窍,听了鞑靼人的话,替他们偷取情报。老奴自知有罪,请世子责罚。”
    周舜华皱着眉,说:“不对,你只是一个低微的剪花婆子,怎么能接触到王府的机密?说,你是不是还有内应?”
    唐师师含笑看着这一幕,亲眼看着吴婆子露出纠结、害怕、为难等神色,最后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指向唐师师:“回禀世子,老奴能偷到情报,全是靠王妃里应外合。那时候王妃还是王爷书房里的侍女,接触书信再简单不过。老奴自知通敌卖国,罪无可恕,请世子降罪!”
    赵子询从进门后就一直闭着嘴,等下面人说的差不多了,他才站出来道:“放肆!如今王妃贵为皇后,肚子里还有八个月的龙种,绝不容你胡乱攀咬。你此话当真?”
    “当真,奴婢若有一字虚假,天打雷劈!”吴婆子说完,抬头恳切地看向唐师师,说道,“王妃,您忘了吗,当初是您将机密书信交给老奴,还让老奴每月十五三更时去花园等您。小郡王满月的时候,您借着修建花草的机会,和老奴交代过很长一段话。王妃,这些事,您都忘了吗?”
    吴婆子将时间地点都交代出来了,赵子询和周舜华一想,确有此事。赵子询又惊又怒,不可置信道:“皇后,你竟然真的勾结外敌!父亲对你百依百顺,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竟然如此背叛他?”
    “我也想知道,是哪个混账背叛他。”唐师师盯着赵子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背叛他者,必天打雷劈,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赵子询被那样的眼神看得胆寒,一时竟不敢直视唐师师。他避开视线,说:“皇后,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吴婆子,如实交代,你给皇后拿的那包药,里面到底是什么?”
    吴婆子垂着眼睛,说:“是慢性毒。这种药刚下了不会有事,但是时间长了,会让人反应变慢,精神不集中,有时候,还会夜里睡不着觉,白日昏昏沉沉。”
    赵子询瞪大眼睛,愤怒地指着唐师师道:“难怪父亲夜晚睡眠总不好,原来全是你搞的鬼!”
    周舜华拧着眉,轻轻拉了下赵子询衣摆,一脸担忧说:“世子息怒。妾身想到另一件事,皇上多年习武,反应按道理很敏捷,绝不会中人暗算。这次被人偷袭,是不是因为这种毒?”
    赵子询悚然一惊,露出惊痛不已、难以置信的神色。唐师师缓慢拍手,清脆的掌声在大殿中不紧不慢地响起:“两位一唱一和,配合紧密,这么好的演技,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赵子询和周舜华早就商量好了,今日无论唐师师说什么,他们都不予理会,绝不让唐师师带偏了节奏。赵子询表情无动于衷,心里却觉得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唐师师一直是个咋咋呼呼、娇气做作的性格,她心比天高,胆子却没多大,今天已经被人扣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为什么,她都不害怕呢?
    赵子询本以为,唐师师会哭的不能自已。明明赵承钧在时,她连手指磕破了皮,都要哭哭啼啼。
    赵子询看着唐师师的脸,即便现在这种时刻,他依然觉得可惜。可惜,明明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女人。
    赵子询知道他对唐师师的感情不正常,她已经是他父亲的妻子,赵子询对唐师师抱有这种想法,实乃大不孝。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因为得不到,控制不住,才显得尤其诱人。
    如果当初,唐师师真的跟了他,可能赵子询新鲜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偏偏没得到,从此便耿耿于怀,越来越无法放开。
    然而,女人终究不能和皇位比。有了江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赵子询狠下心,说:“皇后和鞑靼细作勾结,给外族传递情报,并胆大包天给皇上下毒,致使皇上中了暗算。我心中十分沉痛,然为了天下正义,我不得不秉公执法,治皇后一个谋害圣上、通敌叛国之罪。通敌叛国当株连九族,念在二弟年幼,我法外留情,留皇后一个全尸。皇后,这两样,你选一个吧。”
    赵子询说着,从他背后走进来两个太监,一个手上端着酒壶,另一个端着白绫。赵子询知道,唐师师已经是皇后,通常的罪名根本奈何不了她。唯有通敌叛国之罪,才能彻底将她拉下神坛,并且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并除掉。
    等唐师师死了,年仅一岁的赵子诰,根本不成威胁。
    唐师师看着毒酒和白绫,压根理都不理。她说:“我是皇后,就算我真的有罪,也该赵承钧回来罚我,你们算什么东西?这两样我是不会碰的,有本事,你们让赵承钧亲自来和我说。”
    “大胆!”赵子询皱眉,“你通敌叛国,竟然还敢直呼皇上名讳!”
    “通谁的敌,叛谁的国?”
    所有人悚然一惊,众人惊慌回头,发现坤宁宫外的看守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没了,一个人影负手站在中庭中,不知道听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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