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常说,隔辈亲。顺济帝年纪大了,对于孙辈就格外的亲近,是以这几位皇子时不时就带着家中儿女给顺济帝请安,把老皇帝哄得直乐呵。
崔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顺济帝被哄得晕了头,偏了几位皇子那边。
万嬷嬷在一旁附和道,“娘娘放心,太子殿下都娶亲了,子嗣也不远了。”
崔皇后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另一边,出了凤仪宫,裴元彻与顾沅坐上轿辇,回到东宫。
下了轿辇,顾沅就被裴元彻牵着,一路往紫霄殿里走。
紫霄殿是太子的宫殿,前殿处理政务,后殿是他的起居寝殿。
在这之前,顾沅一直觉得太子的审美是比较浮夸的,毕竟她的瑶光殿弄得那样金碧辉煌,宛若一个镶满各色璀璨宝石的黄金笼子。
但步入紫霄殿后,她目之所及都很阔朗古朴,前殿庄重大气,后殿清静素雅,那些花里胡哨的摆设很少,架子上多是字画书卷、弓箭刀剑之类的,半点奢靡气氛都无。
顾沅一边打量,一边忍不住想难道在他眼里,她是喜好浮夸奢靡的?
他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思忖间,身量颀长的男人已然将她牵到了一处低调的小侧间里。
这是李嫔的灵堂。
正中的黄柏木箭腿平头桌上,摆着一块黑地金字的牌位,青瓷香炉中插着三根香,两侧摆着大支的白色蜡烛,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烛泪。
裴元彻将内侍挥退,亲自动手点了香,分了三根给顾沅,“拿着。”
顾沅的面容也肃穆起来,接过那三根香,朝着那牌位拜了拜,“儿媳顾氏,拜见婆母。”
她将香插进炉中,又按照规矩,行了四肃二跪二拜之礼。
裴元彻看着她规规矩矩的行完全套礼数,眸中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顾沅浑然不觉,行完礼后,转头看向裴元彻的手,讶然道,“殿下,你手中的香快烧完,你赶紧插上炉子呀。”
虽说男人皮糙肉厚,但刚燃烬的香灰落在手上还是挺烫的。
裴元彻薄唇抿了抿,淡淡道,“孤知道了。”
他将香插好,拜了三拜,退到与顾沅并肩的位置,大掌忽然一把握紧了她的手。
“母亲,儿子娶媳妇了。”他郑重道,黑眸凝视着那牌位。
良久,他侧身对顾沅道,“走吧。”
顾沅点点头。
俩人刚一走出小灵堂,就见回廊处,一袭红色石榴裙的五公主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皇兄!”她脆生生的唤了声,走到跟前,看着裴元彻身侧的顾沅时,表情顿了顿,有些别扭似的唤了句,“皇嫂。”
顾沅弯起眼眸,朝她浅浅一笑,“五公主。”
裴元彻道,“你现在是她皇嫂,直接唤她景阳便是。”
顾沅没说话,只一双澄澈的眸子盈盈看向五公主。
五公主顿了顿,旋即瓮声瓮气道,“嗯,你叫我景阳。”
顾沅这才温温柔柔唤了句,“景阳。”
五公主看着她和善的笑,心底的疏离也淡了几分,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刚拜祭完母亲?”
裴元彻嗯了声,垂眸看向五公主,“你来的正巧,过会儿其他皇子家中的女眷会来东宫给你嫂嫂请安,你嫂嫂才嫁进来,不了解她们的性情,你陪她回瑶光殿,路上也好与她讲讲。”
顾沅知道嫁过来第一日她要向帝后请安,也知道其他皇子的妃妾也会来东宫向她请安。这些兰嬷嬷都与她说过。
至于那些皇子、公主的情况,兰嬷嬷也都大致给她讲了一遍。
不过这会儿裴元彻让五公主再与她讲,她自是求之不得的――
兰嬷嬷不敢随便议论,讲的比较笼统。五公主却不一样,从她的嘴里没准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
“沅沅,你先与景阳回瑶光殿,孤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裴元彻那双漆黑的凤眸深深地看向她,语气温和,“晚上孤陪你用膳。”
顾沅朝他点了下头,“那我们先退下了。”
五公主在一旁看着他们俩都觉得腻歪,忙扯着顾沅的袖子,“走了。”
裴元彻幽幽扫她一眼,严肃道,“对你嫂嫂恭敬些。”
五公主撇了撇唇,“知道了。”
说罢,她和顾沅离开了紫霄殿。
此时正值午初,烈日炎炎,蝉鸣不断。
回到瑶光殿,姑嫂俩先简单用了一顿清爽简单的午膳,随后便坐在糊了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窗纱的窗牖下,边饮用姜蜜水,边聊起皇室的其他成员。
“我父皇统共有十三位皇子,十五位公主,公主暂且不谈,就先说皇子吧。大皇兄十岁时染疾而亡,所以目前年纪最大的皇子是二皇兄裴元皋,乃贤妃之子,今年二十八,其妻是范阳邹氏他们俩口子呢,看着和和气气的,其实是笑面虎,靠不住,也不可信,反正邹氏的话,你随便听听就好,别当真。”
“然后便是三皇兄裴元,良妃之子,今年二十四,其妻是海宁钱氏,是良妃的本家侄女钱氏是书香世家,这位三皇嫂呢,心性还行,话不多,不大爱与人交往。其实她挺可怜的,我三皇兄是个贪财好色的,府中姬妾众多,与她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
“我五皇兄今年二十,是嘉贵妃之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顾沅,“嘉贵妃你知道吧?”
顾沅眨了眨眼睛,“嗯,我听说父皇很宠她。”
除此之外,嘉贵妃还是后妃子嗣最盛的那个,五皇子,十皇子,四公主,八公主,都是她所出。
“说来也奇怪,她都跟了父皇二十多年了,还能盛宠不衰,真是有本事。”五公主摇了摇头,继续道,“反正她在父皇跟前很得宠,所以五皇兄也很受宠。”
五公主着重说了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剩下的一些皇子公主,只简单介绍了一遍,并未细说。
全部介绍完后,五公主一脸凝肃,凑到顾沅身旁,压低声音道,“总之,二皇兄、三皇兄、五皇兄都不是安分的,他们都想将我皇兄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你可别傻乎乎的与他们家的女眷交心,或是送了什么把柄出去。”
顾沅尚在闺阁时,也听到过一些皇子之争的事。
那时她只当做闲话听,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卷入其中。
静默片刻,她朝五公主柔声道,“我有分寸的。”
五公主拿起一块百合酥啃着,“那就好。”
顾沅静静地看向面前的五公主,她看着粗枝大叶,骄纵蛮横,心思却是极清透的,才十五岁便懂得这么多,可见皇家真是个催人早熟的地方。
“你这般看我干嘛?”五公主吃糕点的动作一顿。
顾沅莞尔一笑,眸若新月,“我觉得你很厉害。”
五公主,“?”
顾沅,“有你陪着我,待会儿她们来请安,我心里也有底多了。景阳,多谢你。”
五公主一怔,旋即脸颊有些红,扭过脑袋,嘟囔道,“小事一桩。”
未正时分,一群皇子妃及好几位公主,说说笑笑的来了。
霎时间,偌大的瑶光殿仿佛都变得拥挤喧闹起来。
顾沅捏紧手指,挺直腰杆,摆出太子妃该有的气势,缓步朝花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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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二月底,一场绵绵春雨吹生了粉粉白白的杏花,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卖花的小童。
今日是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好日子,一大早朱雀大街就已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全是等着瞧热闹的人。
明净的阳光下,一辆华帷翠盖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长安城最豪华的如意酒楼。
“到了,快下车。”张韫素第一个从马车蹦了下来。
“来了来了,瞧你急的,这不还没开始么。”顾沅昳丽的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戴着帷帽,与卢娇月先后下了马车。
如意酒楼里早已坐满了人,就连走廊处都挤满了看进士游街的人。
顾沅仨人一走进门,店小二立马迎上前去,抱歉道,“三位姑娘,真是不巧,咱们店里客满了,一张桌子都没了。”
“没事,我月中在你们这里包了个雅间,云忠伯府,兰字号雅间,你让你们掌柜查一查。”说罢,张韫素还不忘朝小姐妹嘚瑟,“得亏我有先见之明,早早的订了雅间,不然临时过来,肯定没位置了。”
还不等顾沅与卢娇月夸她,只见那小二的脸色变得尴尬,弯腰悻悻道,“姑娘,兰字号雅间……已经有人了。”
张韫素的笑容凝住,下一刻眉毛就扬了起来,“什么叫有人了?”
小二擦着冷汗,正迟疑着该如何解释,另一头的掌柜瞧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走了过来,哈腰赔罪道
“半个时辰前,有位姑娘得知兰字号雅间还空着,直接就坐了进去。小的看那姑娘的排场与气势,显然非富即贵,小的开店做生意,实在是不敢得罪啊……”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定黄澄澄的金元宝,双手奉上,“这是那位姑娘给的赔偿。”
这锭金元宝分量不小,足以抵得张韫素这半个月包下雅间的费用。
可张韫素缺这么一锭金元宝么?显然不缺!
“一锭金元宝便想占了本姑娘的雅间,做梦呢?先来后到的道理她不懂?嘿,我倒要看看哪家贵女能干出这种死皮不要脸的事来!”
张韫素撸起袖子,气哄哄的就往楼上跑,顾沅和卢娇月想拦都拦不住,只得提起裙摆追上去。
兰字号的雅间门并未锁上,只轻轻带上,但左右两边站着两个带刀侍卫,膀大腰圆,气势凛然。
看到骤然杀过来的三位姑娘,侍卫们身子站得更直,表情也愈发冷酷。
张韫素脚步一顿,“……”
呃,好像有点不好惹?
顾沅见到这场面,也不禁蹙眉。她上前一步,先将胆小的卢娇月护在身后,旋即拉了拉张韫素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素素,别冲动。”
张韫素忿忿嘀咕着,“那位置我早就订了,凭什么就给人抢了?这口气我咽不下。”
顾沅安抚道,“先礼后兵,若是讲不通道理,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说着,她上前一步,仰头看向那两位侍卫,从容不迫道,“两位,这个雅间我们早半个月就订下了,如今被你们主子不由分说的占了,你们总得给一个说法。”
两位侍卫板着张脸,上下打量了顾沅一番,见她气度不凡,显然不是一般人家,一时间有些犹疑。
顾沅见他们不动,莹润的眸子眯了眯,嗓音虽娇柔软糯,语气却是强硬无惧的,“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若你们主子不想讲道理,我们也不介意去京兆尹那里评评理。”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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