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年老,却没有被江府的家务琐事磨去血性。倘若他再有血性一些,在头一回看见江逝水手腕上被绳子磨出来的红痕时,他就应该提刀去找李重山报仇。没有一个爷爷能看着孙儿被欺侮,却因为惧怕对方的权势而无动于衷。
他自然知道刺杀很难成功,所以他花费了一个月时间来谋划这件事情。最锋利的匕首与最烈性的毒药,只要被它划破血肉,不出片刻就会气绝身亡。
这时江逝水抓着匕首,怕伤着他,老管家只好暂时歇了心思,朝他点了点头。
江逝水这才松开手。他把老管家扶起来,转头对李重山道:“对不住,是我没有把事情跟老人家说清楚,我代他向将军赔个不是。”
李重山就那样看着他,为表诚意,江逝水俯身给他做了个深揖。
等了一会儿,李重山没有说话,江逝水便让老管家回去,语气坚决。
心中还惦记着未完成的刺杀大业,但老管家也没有法子,只能缓缓地退下去。他壮着胆子抬眼看去,见江逝水的双眼紧盯着他,一定要看着他走。
老管家只好歇了心思,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江逝水才松了口气。
李重山看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江逝水实话实说:“你晚上没过来,我就出来看看。”
不知道李重山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下,手掌按在江逝水的腰上,把他带出祠堂。他回身关门时,牌位前的长明灯还亮着,映着牌位上金漆描画的小楷字。李重山看着从前江老爷与大公子的牌位,眸色一暗,说不出的阴森。
他收敛了神色,回过身,看向江逝水:“回去罢。”
江逝水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他一路都没有开口,而李重山在等他说些什么。
*
假山嶙峋,上边爬满藤蔓。江逝水从边上走过时,被垂下来的枝叶打了一下肩头。他被吓了一跳,恍惚回神,看向李重山:“管家那边我会跟他解释的,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好。”现在的情势,李重山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惹他不痛快。
江逝水不自觉摸了摸耳垂,小心地问道:“我不是有意偷听将军说话,方才在祠堂里,将军说爹和哥哥……把你的房子烧了,可是确有其事?”
李重山看向他:“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
江逝水记得,马奴李山离开淮阳之前,他所住的马场里的小木屋确实起过火,那场火把整个屋子都烧没了。所幸李重山那时不在里边,只是起火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地要进去拿东西,江逝水拦也拦不住他。后来问他是什么东西那么要紧,他也不说。
“我喜欢你好几年,跟在你后边捡你的东西,全部都藏在那里。你每次来马场找我,在我那儿午睡,下午起来,都会少一条发带、一个丝络,我骗你说是老鼠叼走的,其实是我偷走的。”
李重山侧过身,用脚别住他的脚:“后来马场的小夏告密,你爹你哥就知道了。”他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几道鞭伤:“云泥之别,我原不该肖想。你哥说,就算你喜欢男人,那个人也绝不能是我。”
江逝水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梅疏生来江府长住,就在你的院子里,你整日都陪着他。”
江逝水总觉得自己年少时太不知轻重。那时他同李重山还是好朋友,结果好朋友的屋子才被烧了,他就跑去和梅疏生玩儿,确实不太厚道。
他不好意思地摸着耳垂,别开目光。
之后的事情不消说,他也自己知道了。那年冬天,他和梅疏生在亭子里赏雪赋诗,李重山就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后来他看见李重山要走,便问了一句:“你去哪里呀?”
李重山已经站在亭子外边了,大雪落满肩头。他语气如常:“外面有敲铜钵的声音,我去给小公子买两块糖吃。”
江逝水知道他耳力好,便道:“好,那你早去早回。”这时他又想起另一个人,便吩咐道:“多买一点。”他笑嘻嘻地看着梅疏生:“等会儿梅世兄也吃。”
这便是李重山离开江府的情形,江逝水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对劲,等到夜里也没等来他的糖。
他去问父亲,父亲才说,李重山体格好,被朝廷派来征兵的将军挑走了。
江逝水难过了很久,也埋怨李重山不跟他说一声就走了。
但是几个月后,江逝水还是求了兄长很久,带他去一趟西北的军营。
他到的时候,大军正与西北戎狄结束了一场大战,营帐里弥漫着血腥气,百来个士兵排成一排,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串血淋淋的左耳。这是他们的战功,用来加官进爵的。
江逝水忍着难受走近,一眼就看见站在队伍里的李重山。他面上还沾着鲜血与沙土,江逝水撇下兄长,快步上前,搂住他的脖子。
怕吓着他,李重山直接把那串珍贵的耳朵往边上一丢,抹干净手,唤了一声:“小公子。”
在军营里只待了半天,兄长就把江逝水带走了。
他在营帐中睡午觉,一觉醒来,脑袋上的发带就不见了,只有李重山在榻边。
他摸着头发:“难道这里也有老鼠?”
“应该有吧。”
李重山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如今他剩下的最后一件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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