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到醉影楼的?”易呈锦冷冷的问跟在后面的一个龟公道。
张管事一看问得是他,战战兢兢的答到:“他,他叫阿财,三天前在城外被劫匪抢了,身无分文,还被伤成这样,一时同情,便收留了他。”
“三天前?”易呈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吓得那管事头也不敢抬。
易呈锦走到疤脸男人面前:“自己说,姓甚名谁,哪里人士,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疤脸男人抽出手,指着自己的嘴,“啊啊啊”的叫着。
“是个哑巴?”
呼延锦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将他掌心向上一翻,这下不仅是花荞,就连呼延锦也被吓了一跳:疤脸男人的右手手指和手腕都被明显磨伤,已经结了痂,但是已经看不到他手上长期握毛笔写字留下的老茧了。
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男人。
第64章 乖青羽白磷识真凶
呼延锦翻过疤脸男人的右手,发现手上的擦伤,已经看不出他手上的老茧,不禁也佩服起这个人的逃罪之心。
明明猜到他是陈璇,你却证明不了他就是陈璇。
呼延锦问府衙的捕头:“城外三天前有人遭劫吗?是否有人报案?”
那捕头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还真是有,一队流动作案的马贼,抢了城外路上的行人,伤是伤了人,但我就不记得有人伤得那么重。”
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
疤脸男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讷讷的站着,甚至连呼延锦放开的那只右手,都还保留着原来的姿势,又仿佛说的一切都以他无关。
陶青羽凑到花荞耳边悄悄问:“难道是我们弄错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凶手。”
她这句话虽然没被旁人听到,但包括几个捕头在内的衙役,心里都同时在想这这句话。花荞旁边的陆平,更是挠了好几回后脑勺,本来就乱的头发就更乱了。
他也想不明白,明明是根据书院周围人给的线索,一人一人的追踪到醉影楼,又了解到,三天前进了醉影楼的男人,就是这个疤脸男人,结果却不能证明他是陈凯。这也太离奇了。
花荞一直在盯着那男人袍子底下若隐若现的鞋子在看,她皱着眉小声说:“假设这人是陈璇,他肯定已经换过衣服了,身上也不会留什么与书院有关的证据。但我怀疑他的鞋没换,若是能证明房梁上的脚印是他的就好了。”
她自己说出来,自己又摇摇头:“这太难了,房梁上只有带油的手印能看出来,脚印有也是半个,更何况一点看不出来……”
陶青羽却若有所思的说:“脚印……是不是证明他在房间有脚印就可以了?”
“是啊,如果有他脚印,至少可以指证他到过那间书屋。”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易呈锦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也不知他听清了多少,反正皱着个眉,严肃得很。陶青羽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他认真的时候更帅了!
“好!没有脚印就制造脚印,我有办法让他那双鞋上有痕迹!”陶青羽说完,在自己的腰包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小纸包,得意洋洋的说:“就是它了!”
她将纸包攥在掌心,昂着头走了出去。
“阿财,你说你三天前被马贼打伤,请问你是从哪个城门进的城?你不会说话,那我说,你点头。东门?”
阿财摇摇头。
“西门?”
阿财连忙使劲点头。
“你是从西门进的?那你为什么还踩到了梧桐书院的房梁上?”
阿财连忙“啊啊”叫着摆手。陶青羽撩起他的衣摆便说:“还说没有?让我看看你的鞋底!”
一看陶青羽撩自己的袍子,露出了自己脚上那双有些脏破的鞋,阿财连连后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满脸的刀痕看上去有些充血,更加惨不忍睹。
易呈锦知道陶青羽有动作,将阿财往后一推,他一个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易呈锦蹲下身去,握住他的脚踝,将脚翘了起来。
陶青羽弯下腰去假意检查,却趁机将手里纸包包着的白色粉末,撒在他的鞋底,随后向易呈锦眨眨眼,口中叫到:“易大人,快看,他的鞋和房梁上的脚印正吻合!”
易呈锦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虽然并不知道这白色粉末有什么用,仍与她一唱一和道:“嗯,大小是相符,可怎么证明就是他?”
陶青羽指着他的鞋底说:“屋里有死人,就有一种会发光的东西,就是我们常说的鬼火。他的鞋底沾了死人的鬼火,又踩到了房梁上,现在,只要把他带到一个黑的房间,他鞋底的鬼火就会发亮!”
周围的人都“嗡”的议论起来,有见过鬼火的人,更是描述得绘声绘色。
有个厨工大起胆说:“去柴房!柴房没窗,一关起门来,里面就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捕快过来,把阿财架起来往柴房拖。花荞已经悄悄走到呼延锦身后,她奇怪的问:“为什么不直接脱下他的鞋子,还要把人拖过去?”
呼延锦忍住笑,低下头凑过去说:“脱鞋,不臭的吗?”
两人心照不宣的偷偷笑起来。他们没有看到,此时“阿财”的眼里,已经布满了绝望。鬼火他知道,坟地里经常会有。可书院里如何会有鬼火?又如何会沾在自己的鞋上?
柴房门还没有关拢,里面就已经黑黢黢一片,这时里面的几个人都清楚的看到,“阿财”的鞋底烦着淡淡的幽光。鬼火!
“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陈璇。”易呈锦盯着他那张不忍直视的脸。
“没什么好抵赖的,如果这是罗文亭要揭露我,我也认了。”只听疤脸陈璇缓缓说道。
易呈锦赞许的看了一眼陶青羽,青羽脸一红,先一步离开了柴房,跑回花荞旁边。
“陈璇已经招认了!”青羽的脸红扑扑的,满是兴奋。
呼延锦、花荞终于松了口气。
“那……你那包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能做出鬼火?”花荞更加好奇了。
青羽笑道:“那是我爹花了好多心思,先找了不少燧石,费尽心机磨成粉末,又到窑里加热,反正折腾了好久,才得了这种东西,如果是温度高些,它还会自燃。在上庄里都是保存在冰水里,这次出来,我就带了这一点。坟地里的鬼火,其实也是这种东西在作怪。”
“陶庄主真是厉害,什么都能做出来!”花荞由衷的赞叹道。
“对啊,我爹第一喜欢研究飞行器,第二就喜欢研究火药。不过不愿意让朝廷拿去打仗罢了。”陶青羽更高兴的是,自己帮了易呈锦的忙。
陈璇被装在囚车里,由刑部的李都头他们押着回京城,案子结了,呼延锦和易呈锦当然也要回京城复命。
徐之锦和二哥换了一家书院继续备考,四人告别了徐之锦,从扬州出发一路向北。回去的路上已经不同于刚来的时候,经过了这几天共同探案,大家更加熟识,亲切了很多。
易呈锦成了小易,呼延锦也变成了呼延。
快马踏风,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子婴沟的路口。
“青羽姐姐,记得到宝应找我玩!”花荞拉着青羽的手使劲晃了两下。青羽一向自诩自己是个女汉子,这时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易呈锦笑着安慰她:“这条路我一年也跑好几回,下次再来看你。走,我送你进去。”
青羽一听,破涕为笑道:“里面的路你又不熟,你送我进去,我还得再送你出来!”
花荞捂着嘴笑:
“你送她,他送你,送来送去无穷尽也!”
第65章 谈往事双锦遇流民
子婴沟辞别了陶青羽,很快就回到了宝应。
呼延锦把花荞送回师傅家,故事就留给花荞讲了,自己和易呈锦两人,继续往北,今晚准备赶到淮安府投宿。
花荞换回了女装,一手玩着那支绿玉簪子,一手托着腮,闷闷的想:师兄这一走,至少一两个月都回不来了吧?又或者皇太孙把他留在顺天,那就更见不着了……
本来从扬州到顺天,最轻松的就是走运河,可大明京城在南都时,运河用处不大,很多地段都堵塞荒废了。
皇上迁都后,沿海经常有倭寇袭击,只好海禁,这时就发现运河还是必不可少。这两年也想花银子疏通河道,可修建北都皇宫已经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如今只好修一段是一段。
可淤泥不会同情朝廷没银子的问题,该堵上还是堵上,就这样挖挖堵堵,运河从此就成了大明财政的无底洞。
休息了一晚,乌云和疾风也精神抖擞的,看见主人出来,一边喷着响鼻,一边刨着前蹄,就差不像来福那样摇尾巴了。
“淮安到徐州四百里,往北就是东昌府、河间府、保定府,过去就到顺天府了。我们不换马,每天也就四、五百里,这样最迟五日,也就到京城了。”
易呈锦说着,给马喂了一把糖豆,忽然想起那晚踢了陶青羽的手,昨天分别也没留意看,好全了没有?
“四百里刚好,我们今天赶到徐州过夜。”呼延锦拍拍乌云的脖子,乌云赶紧将嚼着的糖豆吞下去。
“小易,你在京师刑部,不是只需负责北直隶吗?为什么还要经常往外跑?”
易呈锦知道,此次回了顺天府,呼延锦肯定会知道自己的家世,与其从别人嘴里听说,还不如他自己说清楚。他是不想失去这个刚结交不久的朋友。
他认真的说:“因为刑部左侍郎是我义父,所以,凡是与皇族有关的密案,我义父都会交给我去办,这些事情,可不止发生在北直隶,南直隶我可没少跑。”
“原来魏大人是你义父?”呼延锦果然有些意外。
“是,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送到我义父府上,他们就像我的亲生父母一样把我养大。可惜,义母在我十三岁的时候过世了。”
“我母亲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过世了,父亲……有也和没有一样,倒是有师傅,教我课业和武功,可总比不上有娘的孩子。”呼延锦说得半真半假,他拍拍易呈锦的肩安慰道:“这一点,你比我强!”
这一交底,两人不觉又亲近了许多,上了马,迎着朝阳,一路小跑出了徐州城。
从淮安到徐州,基本上是沿黄河逆流而上,官道也好走。两人你追我赶,一路都很顺利,中途休息了两次,喂马聊天,易呈锦讲些留守应天府老臣的轶事,有些是呼延锦知道的,更多是他并不知道的故事。
“你知道永乐十一年,按察使周新被冤杀一案吗?那年我只有十岁。”
“知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诬告了他,皇上连申辩都不听,斩了他。”呼延锦怎会不知?当时十一岁的他,正和父亲一起站在人群中,看着清官周新人头落地。父亲就告诉他,朱棣是暴君,根本不应该做皇帝。
“到了永乐十四年端阳节,纪纲在射柳时并没有射中,却让人折柳枝,假装他射中,在场大臣皆不敢言,皇上当场并没有看出来。简直就是大明版的指鹿为马。
我当时只有十三岁,在场边帮着捡箭,暗中维护秩序。就是我趁着皇上让我去报箭数的时候,将纪纲射的柳枝故意呈给皇上,皇上这才发现纪纲在朝中势力过大,对他动了杀心。过了两个月,就有人告发纪纲谋反,连证据都来不及找,皇上便将他杀了。”
“也还真是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敢于挑战朝中奸恶。”
“哼!除了周新,解缙也是被他灌醉后拖到雪地里活活冻死的,我虽年纪小,却知道这个世上,只有龙椅上的那个人,才能够让这种人渣,人头落地!”
呼延锦听了他的话不禁有些动容,易呈锦在魏府长大,义父是个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他本心的善,却仍然那样强烈。
易呈锦看到呼延锦的目光,声调不觉也放缓下来,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乐在其中。他们以为,我靠的都是我义父的名头,其实皇上经常直接降旨处罚大臣,在与皇上相关的事上,刑部基本被架空,我义父不过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屠刀。我只能靠我自己。”
易呈锦将嘴里嚼着的草梗吐在地上,站起身拍拍身后的草说:“走吧,前面就是吕梁山了。”
二人还没上马,忽然看见前面乱哄哄的跑来一群人,从衣服上分辨,是一群连平民都不如的贱民。这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惊慌失措,仿佛后面追着吃人的豺狼。
那群流民中,有几个年轻的,远远看见呼延锦两个锦衣青年,就开始叫到:“他们有马,快抢了他们的马!”
听见他们的叫声,呼延锦二人都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他们上前。
果然,四、五个年轻男人朝他们扑过来,呼延锦没等他们走近,抬手就是几块石子飞了出去,五个倒了三个,另外两人朝着易呈锦扑去。易呈锦一脚踹翻了一个,剑则架到了另一个的脖子上:
“说,你们是什么人?是谁在追你们?”
那人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原是吕梁的佃户,可我们原先租种农民的地,全都被当地的官爷收了……我们没有地种都会饿死,这才到县衙去讨说法……谁知,来了一群乞丐,在我们中间故意闹事,惹得官府派兵对我们追杀……”
“乞丐?乞丐也是贱民,他们为什么要帮收地的官爷?”呼延锦一听就知道是有人让乞丐去捣乱,目的就是找借口杀了这些找事的佃户。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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