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就不是我了。”何望舒扬起一抹恬淡的微笑,涣散的眼神格外悲哀,“从失去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但我也无法再承受失去的痛苦。”
与其得到后失去,倒不如从未拥有。
他不能赌。
“对不起,但是,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我祝福你的将来,幸福美满。”眼睛看不见,何望舒靠着听声识别了一下方位,让自己注视着。
他看不到的是,女孩肩膀哆嗦着,她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最终还是爆发出哭泣。
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篮球滚落到地面,弹跳着,砸落出一声又一声闷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打在人心头。
“没有更好的,你就是最好的。”她带着哭腔说。
何望舒握着手杖的五指猛然绷紧。
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说出后悔的话。手腕抖了抖,松开牵引绳,平安蹭了蹭他的小腿,跑去追那只篮球。
……
告白以女孩抹去眼泪,挎着篮球大步离开告终。
五台机位环绕着,从各个角度拍摄下感人肺腑的一幕。
“Cut !”
两位主演分别擦泪,双目无神的何望舒眼珠一转,脱离剧情,重新变成演员江秋十。
“你演得很棒,哭戏也厉害。”对手戏女孩是个才接过几部戏的新人,闻言急忙摆手:“是江老师演技好,把我都带入戏了。”
她说的不是客套话。
江秋十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你,一脸脆弱难过地告诉你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时,真的很难不哭出声。
卓少安强行打断两人的客套阶段:“好了好了,快点下一场。”
下一幕是江秋十的独角戏,为此,剧组特地调来了水车。
剧本上只有寥寥几字。
“女孩离开后,何望舒难过回家。”
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主角难过时都像玛丽苏哭起来掉珍珠一样,不下点雨不科学。
越难过,越悲愤,雨下得越大。
萌萌已经在保姆车上准备好了热汤和干毛巾,阿祥帮着她把东西全部拿下来,只待拍戏结束冲上去。
“快点啊!各部门最后再检查一下,特别是水管!水管好了没?”
这一段剧情需要主角走动,周围群众演员不少。光靠一两根水管肯定是不行的。剧组很豪气的在路段上设置了一排水管,随时准备天降甘霖。
江秋十的妆全卸了。
他的五官足够精致,平常妆就不太浓,卓少安更是要求在这一小段中让他素颜出镜,否则妆花了再来一遍很麻烦。
卸了妆的江秋十看上去比电影里的何望舒健康不少,面色红润,皮肤润泽。
这一看就不行。
还没等卓少安说话,江秋十已经开始调整面部微表情,脸庞变得苍白,鼻尖微红,眉尖微皱,整个人看着无端憔悴不少。
他用这幅虚脱的样子面对卓少安:“导演,这样可以吗?”
卓少安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他:“可以可以,你牛。”
江秋十虚弱微笑。
卓少安眯眼:“很好,就这样,上映之后女影迷肯定都恨不得把你捧手心里。”
江秋十不说话,比了个OK,示意自己准备完毕。
这一幕没有台词,也不需要台词,真正的悲伤无需通过语言赘述。
场记板打下,偌大片场鸦雀无声。一排排机器如同人眼,沉默地看着马路边站着的男人,他听到女孩离去的脚步声,同样转过头,慢慢前行。
远景拍下一对年轻男女分道而驰,镜头转向,女孩的背影逐渐模糊远去,只留何望舒一人,被平安带着,魂不守舍逆着人群往回走。
路边行人匆匆,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小朋友经过,惊呼:“妈妈,那个大哥哥在哭。”
“嘘,别说话。”
擦肩而过的人不小心撞上,径直离开,对方摆摆手,不知是间接表示歉意还是觉得小事一桩不用道歉。何望舒茫然地看过去,又茫茫然扭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一个聋哑人拦在他身前,平安蹿起身挡住,于是何望舒也停下,任由一个人挡着自己。聋哑人掏出证件比划半天,见男人站着不动毫无反应,不由得怒斥一句:“原来是个瞎子,别挡路!”
感觉到眼前人让开,何望舒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走至第一根水管范畴附近,路人突然惊叫起来。
“下雨了。”
“啊糟糕,没带伞。”
群众演员有伞的撑伞,没伞的拿公文包挡着、脱下外套奔跑,何望舒孤零零走在大雨中,踽踽前行。
他抬头看着天上掉落的雨滴,站在原地,抬手接住。
“你也在哭吗?”
何望舒勾了勾嘴角,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风里。
……
“Cut !”
水龙头一关,骤雨立歇。
萌萌带着毛巾冲上去,一块毛巾结结实实罩在江秋十头顶,他腾出两只手擦头发,又微微蹲下些,让萌萌把大毛巾裹在自己身上。两人往边上走去,阿祥已经摆了张折叠椅在边上,手里拎着热腾腾姜汤。
戏服宽宽大大,布料也薄,湿淋淋贴着身很不舒服。江秋十裹成一只白绒绒蚕茧,缩在折叠椅上,端着汤小口小口喝。平安站在离他不远处,抖落一身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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