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欢手上微微抬起公道杯,芽色的茶汤缓缓注入净白瓷的小盏子中,她一面递与敏仪与徽音二人,一面随口道:“这些事情乱的很,你们说着也不头痛。来了这儿就别念叨那些事,喝茶,不然可不留你们了。”
敏仪与徽音均是一时好笑,徽音谢过宋知欢后乖乖低头品茶,然后对宋知欢笑道:“这白瓷的盏子虽好,这个时节用也不合适了。前日我们爷给您送来的那套玫瑰红釉彩盏子您怎么没用呢?那一套搭这茶汤也好看。”
宋知欢慢条斯理地道:“那个颜色虽鲜亮明丽,如今用未免太早了些。倒是早起时你柔成姑姑带人从库房里翻出一套秘色瓷来,我瞧着那个颜色倒合适,本预备今日用的,方才却一时忘了。”
“可是阿娘忘得巧了,不然这一套瓷器今日怕是保不住了。”徽音带着几分说笑的口吻开口:“须知媳妇最是雁过拔毛的,秘色瓷价值连城,世间少见。媳妇若是见到了,只怕控制不住自己这双手了。”
宋知欢听着好笑,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笑叱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又看向敏仪:“你也不管管。”
敏仪本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茶,一面含笑看着宋知欢与徽音二人玩闹,如今乍然被拉下水也半分不慌,只道:“却也不知是不是某人惯出来的这性子。”
一时正说笑着,忽有人通传道:“年侧福晋到了。”
宋知欢听着一拧眉,只吩咐:“请她正房喝茶去。”
敏仪看她这样子,心中惊愕,问道:“她竟常来吗?”
“你这段时间忙不知道。”宋知欢哀叹一声,“她也不知哪里听了什么话,又动了什么心思,非要从我这里讨修婉幼年时的旧衣裳来给福宜,她也不想想,修婉的旧衣裳我这里年年收拾,剩下的一些留着是个念想,我们又惯素不亲近,哪有给她的道理?”
说起福宜,正是年氏于今年五月诞下的一子,只是当时府内正是多事之秋,倒也没掀起多大的波澜。
福宜并非足月而生,生来体弱,宋知欢隐约听见些风声,说福宜本就是年氏强行催孕诞下的,能带到七个月已是极为艰难,未足五月便有些见红,开始熏艾保胎。
她都知道的事情,敏仪不可能不知道,当下拧眉道:“我听老人说过,小的身子弱,求福气深厚之人的贴身衣裳能给小的压福,却也不过是分出一份福气去。若是亲近些便也罢了,她素日算什么?当日修婉出嫁她又给了多少添妆?倒是有脸来求这个。况这一胎本就是她用了多少催孕药求来的,她那身子,温和些的药不管用,用的是年家寻来的狼虎之药,福宜生来便弱!她如今不求神医仙药来治福宜,倒是打起这个歪主意,真是疯了!”
这边正说着话,宋知欢本欲起身去打发了年氏,忽闻屋外一片的喧嚣之声,三人齐齐拧眉向窗外一开,便见年氏打外头横冲直撞进来,衣衫鬓发皆是凌乱不堪,等闲下人也不敢十分拦她。
宋知欢心中一惊,年氏已冲了进来,口中凄惨地喊着:“宋姐姐!你救救福宜吧!她也要叫你宋额娘啊!咱们王爷素来疼爱福宜,若是福宜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也会心痛的啊!如今只有你能救福宜了!你一定要救救他的啊,小孩子是无辜的!若是福宜有事,你们都是——”
敏仪见状况不妙,已先喝她道:“年氏!福宜身子不好你心中焦急在所难免,可这里也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知欢与你同列为王府侧福晋,却比你资历长出不知多少,你横冲直撞闯入她的居所,这便是你年家的教养吗?”
到底堵住了年氏那句话。
年氏梗着脖子看了过来,见敏仪面色阴沉的仿佛要杀人一般,也下意识地心尖儿一颤,到口边的说辞就这样止住了。
一时心绪回转间,她面上已又哭的梨花带雨,却没理会敏仪,只抱着宋知欢的腿,继续软了声调苦苦哀求道:“宋姐姐,你就看在王爷的份上,你救救福宜吧!他也是王爷的孩子呀!”
宋知欢一时不允,她就继续哭闹,左右不走。
她贴身的嬷嬷侍女就在屋外跪着,没人敢来触霉头。
敏仪冷声斥责年氏道:“你看你如今还有几分侧福晋的姿态!”又那些下人怒道:“主子这样也不知劝阻一二,要你们何用!”
宋知欢被年氏缠的动不得身,也知道今日屋子里的人都不敢对年氏动手,若是不许给年氏,怕年氏这能作出就抱着她的腿躺在这里不走的事了。
她只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一时狠狠咬了咬牙,命柔成:“去,把库房里收着的修婉幼年时的袄儿取一件过来。”
年氏听了眼睛一亮,待柔成把那一件小袄取来忙忙抬手扯过,又对宋知欢再三谢过,一时也忘了行礼,起身奔去了。
敏仪沉着脸久久没有缓和,对宋知欢道:“你也顺着她。”
宋知欢亦是面色难看,“我能如何?打她出去不成?年羹尧在西北正得用,王爷不可能舍弃年氏。她状似癫疯之态又如何?也只能被死死压在府里,一条消息都不能传出去,和况咱们对她动手?”
敏仪只觉无力之感涌了上来,一时叹道:“这倒也是。”旋即一咬牙,“可这事儿也不能这么就了了!”
宋知欢冷笑一身,“了什么了,咱们也不必动手,免了脏了自己的手。如今是年羹尧得用,她依仗兄长,自觉无人敢动她。强闯旁人居所,她还算有底气,没硬闯库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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