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陈珏的事传开了。
太夫人和侯夫人悄悄地说起这件事时,太夫人不敢相信地问侯夫人:“镇国公真的下手打了陈珞?他今年都十九了,马上弱冠娶媳妇了。这也太伤孩子的体面了!”
“可不是!”侯夫人也颇为感慨,叹道,“说是把宫里都惊动了。皇后娘娘派了身边得力的公公带了太医院的人来复诊不说,皇上也叫了镇国公去上书房问话。你说陈珏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懂得息事宁人呢?
“别说派丁姑爷去澄州本就是皇上的意思,是那边有倭寇,皇帝有意抬举他立功,与陈珞没有什么关系,就算这件事是陈珞在背后动的手脚,你一个大男人,还是武举出身,当初说亲的时候镇国公还信誓旦旦说他是个好男儿,你到时候平了倭寇,还有谁敢说你一个不是?
“这样让媳妇回娘家去闹自家的兄弟,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还不如小时候了!
“这些年是越活越回去了!”
“所以说,这丧母的长女娶不得。”太夫人听得直摇头,“就长公主这样的都不好管教,更不要说别人了。”
说着,太夫人关切地问:“那现在陈珞怎么样了?是被皇后娘娘接去宫里了?还是在家里养病?二房的老三不是承过他的情么,让老大和老三一道,拿些补品去看看才是。
“老四最好也跟着一道去。
“他年纪不小了,马上也要成亲了,若是能让陈珞帮着推荐个差事就好了。
“襄阳伯那边就没指望了,听说他们太夫人想让他们家的四公子去金吾卫,被兵部那边婉拒了。说是各卫所要用兵,这段时间皇家亲卫不进人。要等战事平定了再说。
“可我想,这种事就像排队,提前说一声总归比临时找人安置好。
“你也要上个心才是。”
侯夫人见太夫人关心自己的儿子,自然心情大好,笑道:“陈珞在府里养病!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去安排。”
太夫人点头,直到王晞几个来给她问安,她还在叨念这件事:“这二婚的就不如原配的,何况是赐婚。看陈珞就知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做爹的不喜欢,做娘的也没办法。要是做皇上的舅舅还不多看顾着点,哪里还有活路!”
施珠不以为然,道:“若是我有个做皇帝的舅舅看顾着,我宁愿天天被我爹打。你看,镇国公一动手,陈珞无功无勋的,又被封了中军都督府佥事的官衔,他这顿打不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呢!”
不要说王晞了,就是太夫人,也不喜欢她说话的口吻,皱了皱眉道:“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谁愿意和自己的父亲有罅隙?谁愿意被众人像这样看戏似的看笑话?你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不然会被人觉得你心肠太硬,不是什么好事。”
施珠嘴里说着“知道了”,神色间却一片敷衍,显然没有把太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半点看不出曾经抱着陈珞的箭筒在雪地里站过的样子。
随后她有些急躁地问起了自己的事:“富阳公主说六月二十四来家里做客,这家里的宴会要准备起来了吧?”
施珠之前以为搬进柳荫园很容易,没想到,王晞不吭不响的,却硬生生地把她拦在了门外。
太夫人不免有些为难。
王晞当没有看见。
如果太夫人敢跟她提借柳荫园的事,她就敢提出来搬走。
当然,就算她搬走,施珠想住进去,只怕也要费一番周折。
在太夫人看来,家里的姐妹有难处,你借我一件裙子穿,我再借你一件首饰戴,这是姐妹间很自然的交流。可自从施嬷嬷时不时地在她耳边感叹施珠不如王晞孝顺体贴之后,她就有点不太想管施珠的事了。
她道:“要不,我让人把施府的后院打扫出来,你在那里招待富阳公主?那边宽敞不说,还没有长辈在,更方便!”
施珠气的半晌没有回答。
施府的确比永城侯府宽敞,还没人管。可那边打扫出来没百来个仆妇干个三、五天是不可能的,而且施府在黄华坊,祟文门那里,再出去,就是城东郊了,旁边全是些农田,和永城侯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好比方城里去了乡下。
能一样吗?
她脸色很难看,目光盯在了侯夫人身上。
侯夫人只当没有看见。
潘小姐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站了起来。
她羞涩地道:“要不,就在春荫园里招待富阳公主?”
“那你住哪里?”侯夫人失声道。
潘小姐笑道:“在这里打扰了姑母和太夫人这么长的时候,我和哥哥商量过了,这几天正到处看房子,找到合适的我们就先搬出去住些日子,也好做个东道,请姑母、太夫人和几位表姐妹去做个客,喝杯茶。”
这才是亲戚间的相处之道嘛!
王晞在心里暗暗给潘小姐竖大拇指。
侯夫人却满心的不舍。
太夫人也觉得施珠太过咄咄逼人。
施珠有苦说不出来,拿双眼睛瞪着潘小姐,十分的凶残。
王晞暗中直笑,索性也做个大方人,笑道:“潘小姐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我看,潘小姐也别急着的搬家了,你家兄长要在外面租房子,多半是想给你找个出阁的地方。我上次听侯夫人说,潘小姐和刘家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我看我提前搬到柳荫园去好了。
“虽说柳荫园还没有修整好,可粉一粉也能住人。倒是晴雪园那边,离主宅近,我搬出去了只需打扫一下就能住人了。我看,还是我搬到柳荫园方便些。免得大家都要挪地方!”
众人在心里琢磨着。
这当然是最好的。
只动王晞一个,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太夫人生怕施珠不同意,忙道:“我看这样好!”
侯夫人也不想潘小姐背着个给人让地方的名声搬出去,她这个做姑母的以后怎么见娘家人?
“只是委屈了王家表小姐!”她十分真诚地道,“你那边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来帮你置办!”
王晞笑盈盈地点头,又得了永城侯府上上下下的一通赞扬。
可白果几个还是觉得不舒服,回了晴雪园,望着被她们收拾得井井有条,草木茂盛,陈设雅致的院落,不甘心地道:“我们就这样搬出去吗?”
“当然不行!”王晞笑道,“我们要搬家,我们自己的东西肯定要搬过去啊!”
白果几个明白过来,纷纷掩了嘴笑。
厨房是她们加盖的,书房是她们整理的,现在她们要走了,怎么也要把地方给人家还原啊!
没了这些,富阳公主的人来了,怕是连个茶房都不知道设在哪里好吧?
白果几个愉快地去收拾东西去了。
王晞却寻思着,陈珞如今在家里养病,她送些什么东西才好?
第七十八章 送礼
既然要去探病,三七、当归、白芷、川芎等药材少不了,人参、燕窝、灵芝、天麻等补品定然也少不了,最好能配几副药效特别好的跌打丸、化瘀散之类的。
王晞在心里盘算着,回忆着别人来看她或她祖父的时候都送些什么礼。
吃喝玩乐的也得送一些,最好是陈珞喜欢或者是感兴趣的。
可陈珞喜欢些什么,她一无所知。
这个时候向陈裕打听打听,不知道晚不晚?
王晞最后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让王喜去打听陈珞喜好的同时,派了王嬷嬷去冯大夫那里给陈珞讨些跌打损伤的药丸回来。
而且她想来想去,觉得陈珞这么大的人了被自己的父亲打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的,任谁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心情低落。恐怕这个时候能得到那香料的配方送给他,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礼物。
她又急急忙忙地让小厮给王喜带信,跑趟真武庙。
这样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凑齐了一车的礼品。
用红漆描金匣子装着的药材不算,她还给陈珞准备了十匹白绢,十匹杭绸、十匹绫罗、十匹各色锦罗,什么驴打滚、豌豆黄、菊花酥之类的京城点心,更是花重金请了桂顺斋的老师傅出面亲自订做的不说,还用匣子装了一套如今京城最流行的《盗仙草》、《站花墙》、《卖油郎》的绘本,在外面包上四书五经的封皮,夹在了端砚、湖笔、澄心纸里。
以至于陈珞收到王晞的礼单时还愣了愣,指着礼单上的“四书一套”困惑地道:“不会是笔误吧?她送我这个做什么?”
陈裕也不知道,却把王喜给供了出来,道:“王小姐还特意遣自己的乳兄来和我打听您的喜好,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陈珞“哦”了一声,颇为意外的样子,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此时他正俯卧在鹿鸣轩书房里那铺着翠绿竹覃的罗汉床上,只穿一件单薄的下裳,露出劲瘦的腰肢和宽阔却布满鞭痕的后背。
陈裕有些不忍直视,垂了眼帘道:“我说我不知道。那王喜倒没有追问。想来是知道规矩,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主子的喜好哪能那么容易让人知道?要是有人投其所好投个毒什么的,那可怎么得了!”
陈珞呵呵地笑了两声,把玩着手中一个有些旧损的琉璃珠,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陈裕不敢回答。
陈珞笑道:“把那四书拿来我看看。”
他是有点好奇。
王家送他药材或者是吃喝玩乐的东西他能理解,怎么还送了书给他?
他们这是让他修身养性吗?
他可是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他们家的金主的,他们这样得罪金主好吗?
陈裕转身忙去抱了那装着四书的匣子来,忍不住还劝和陈珞一声:“王家据说是西南最大的药材商,清平侯府就曾经向他们家买过药材,冯大夫的医术就更不用说了。您要不要试试他们家送来的跌打丸或者是化瘀散?应该不比宫里送来的差?”
他就盼着陈珞快点好起来。
皇上可是说了,让陈珞做中军都督府的佥事,是因为吴大人在闽浙抗倭有功,皇上近几天就会派了人去慰军。陈珞做为新晋的中军都督府佥事,也可以去。
到时候那些总兵、参将、巡抚的孝敬不少,也算是弥补了他们家大人被打的伤痛。
可前提是他们家大人能好起来,赶得上皇上派人去慰军。
陈珞不以为然,随意地点了点头,打开了匣子。
还真是《大学》、《中庸》啊!
不会是前朝的孤本吧?
若是前朝的孤本,倒也有送的意义!
陈珞寻思着,随手翻了翻。
一个抓耳挠腮站在阁楼上往下面巷子路过的货郎丢簪子的绘图是什么意思?
陈珞身子骨一僵,就要坐起来,却牵扯到背上的鞭伤,疼得他“嗤”的一声,又重新趴下乖乖趴好。
“陈立搞什么鬼?!”他抱怨道,“他不是很有经验的吗?怎么这次的伤这么痛?”
陈立是他父亲身边的一个随从,孔武有力,擅长使鞭。
他父亲自诩身份,并不是每次都会亲自动手。
这个时候,他父亲就会让陈立鞭打他。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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