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闯入她的视线里，他伸手握住她的脚腕。
    元浔把她的脚放在腿上，万灵刚要开口，却惊见他居然撩起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擦鞋底……
    他背对着万丈黑夜，动作一下一下，认真而耐心。
    “姐姐。”元浔垂着头，低声喊她。
    头顶的琉璃灯，被风吹的轻轻晃了一下。
    万灵有点受不住，“……嗯？”
    元浔道：“以后这种脏脚的事，我来。”
    第五章 他好像比白天高大了一些……(……
    她瞧着少年顺手且自然的动作，问道：“你常给人擦鞋吗？嗜好？”
    元浔听她话里有戏谑，徒自低笑一声，道：“姐姐，我只给你擦过。”
    万灵索性往后一靠，目光就那么睥着他。
    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这一路上，他都让她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这张皮囊里其实装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与他这张干净面孔完全不同的人。
    她盯着盯着，忽然又问：“你不会，这张脸也是假的吧？”
    说完，元浔便放开了她的脚腕，随后随手一挥，污糟的黑衣便再次焕然一新。
    他这才抬起头，身体朝万灵倾去：“姐姐觉得呢？”
    面前的少年，肤白若雪，明眸皓齿，尤其那双眼里亮的仿佛装着整条银河。
    下一刻，漂亮少年的脸变了形。
    万灵实在没忍住，到底上了手。她双手捏着他的脸颊，不轻不重的往外拉了两下，确认道：“倒是真皮。”
    元浔：“……”
    他保持着动作，乖乖定在那里，没有躲也没有阻止，就睁着那双乌黑天真的眼睛，望着她。
    离得近，他眼底有笑，好像还有些别的。
    万灵收回手，懒洋洋的靠了回去，没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缠。
    虽然知道元浔这种实力，不可能真是个小孩，但她有底线，面对这么嫩的脸，她可下不了手。
    ……
    临近子时。
    马车慢悠悠的朝前走着。
    黑夜里，方才还没什么风，转眼却变天一般呼呼刮过。车上的琉璃灯忽然又晃了一下，吱呀呀的在头顶作响。
    元浔背对着车内，轻轻敲了敲指头，琉璃灯便霎时安静下来。
    仿佛连周围的风声都弱了不少。
    “你要一直跟着我？”万灵侧靠着车门，询问外面的少年。
    元浔道：“姐姐嫌弃我了？”
    “倒也没有。”她实话实说，然后揉了下酸涩的眼睛。
    她能嫌弃什么？
    嫌弃人长得太漂亮，嫌弃人一口一个姐姐齁甜的叫，嫌弃人当车夫当打手样样精通，还是嫌弃人擦得一手好鞋？
    元浔勾了勾唇，慢悠悠的转过身去，一手闲散的摸着缰绳，一手搭在微曲的膝盖上，他道：“姐姐，你去睡吧。”
    万灵没有客气，点点头，躺在软垫上闭上眼睛。
    她刚进入这个身体，虽靠着灵药勉强提着气，可到底这身体已伤根本，她今日又多次使用本命，现下那后劲上来，只觉得疲累。
    元浔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眼底黑气一闪，接着黑暗深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女人哭。
    万灵拧了下眉头，睁开微涩的眼睛，还没说话。
    元浔回头道：“你睡。”
    但万灵还是坐了起来，这时，不远处，星星点点的跳起数道紫色鬼火。
    子时过，万鬼出。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已然完全不同。
    ……
    万灵从车内往前探了探，随口道：“这种级别算厉害吗？”
    元浔背脊往后别，离她便近了些，歪着头说：“看跟谁比。”
    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万灵来了兴趣，好奇道：“怎么说？”
    元浔微微一笑，解释道：“绿尸鬼最常见，紫色为凶物，而红煞往后就是开了灵智的鬼了。灵智越高等级就越高，越少见。”
    万灵点头，心中一动，这一整日他的话都很少，却在这种话题上话多起来。
    她道：“哦，那这紫煞还算挺厉害了。”
    “算吧。”他只是顺着她，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很勉强。
    少年说完，突然抬手当着万灵的面，朝黑暗里虚虚一捏。
    ‘砰——’远处的紫火便少了一团。
    万灵：“……”这就是煞？
    连着把那几个都捏完了，元浔才又扭回头：“好像也没那么厉害，是不是？”
    万灵看着他缄默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这表情和语气明明就是在说‘我打得过，我比他们更厉害’。
    求表扬吗？
    好说，这可是她的长项啊，万灵摸了摸了少年的头，说：“宝贝真厉害，宝贝是世上最厉害的男孩子！”
    说完，元浔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中有些复杂，他极淡的哼笑一声，问：“这话，姐姐不会对别人也说过吧？”
    万灵矢口否认：“怎会？”
    元浔凝着她眼底的血丝，半晌，将身上的斗篷脱了盖到她腿上：“嗯，姐姐睡吧。”
    他脱了斗篷，束腰的白衣，勒出他劲瘦的身材。
    不知是不是万灵的错觉，他好像比白天高大了一些……
    眼底一阵酸涩，万灵不舒服的眯了下眼睛，这种感觉她前二十年从未感受过，若不是元浔一直在跟她说话，她定会很烦躁。
    因为这幅身体实在太虚了。
    白天吃了那么多灵丹，现在已经完全没作用了，也不知原身从前究竟遭了多受罪。
    她从怀里拿了一颗灵丹吃下，然后重新倒在软榻上。
    睡着前，万灵忽然想起，那酆都狗帝身上的鬼火，好像便是纯黑色。
    她半压着眼皮，困倦道：“黑色鬼火，能有多厉害？”
    门外的少年默了一瞬，说：“所谓黑吞万物，姐姐可听说过黑暗冥神？”
    “唔。”
    那她知道了，万灵闭上眼睛：“那有谁打得过他吗？”
    有的话，她先去交个朋友，她可没忘记混成这幅样子都是谁的功劳！
    ……
    许久，元浔听着少女均匀的呼吸，额头瞌在车门上，飘然道：“倒是有一人，能叫他不战而败……”
    -
    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有灵气波动和斗法的轰响。
    万灵睁开眼，却不是被吵醒的。
    她做了一个梦，感觉不是很好，很多年前有人曾叮嘱过她，她有神根，凡入梦必有寓意。
    过去二十年来，她只入梦过三次。
    第一次五岁，她梦到爹娘和哥哥，送了她一座灵穹殿；
    第二次，梦到了黑雾和雷电，可惜她没有重视，没两日便炸的连渣都不剩。
    刚才，她又梦到雷劫那日在灵穹殿的画面。
    马车外声势逐渐浩大，万灵却仿若听不见，她坐起身，脑中快速闪过无数片段，她知道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细节？
    一个会影响飞升的致命细节。
    如果她的直觉是对的，那么那日就算酆都鬼帝没有出现，她——也会飞升失败！
    那，又会是谁在害她？！
    车外突然又是一声响动。
    下一刻，车门从外打开，一缕白净的光从外头照进来。
    元浔头倚着门，凝着她道：“姐姐，有人欺负我。”
    万灵回过神，心里想，你骗鬼呢？
    但望着面前漂亮的小脸蛋，算了，骗就骗吧。
    万灵稍稍收敛情绪，拍了拍元浔的手，安抚道：“别怕啊，有我呢。”
    元浔点点头：“好，不怕。”
    万灵抬手将斗篷还给他，而后目光错过元浔，朝外瞥了一眼。
    看清几丈外的男子后，万灵怔了一瞬，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