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成立了专案组,制定了详密的营救计划,但过程里出现了突发状况,裴艺为了保护人质……”中年人缓慢地说,斟字酌句,像是想尽量减少对家属的伤害。
他话还没说完,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所有人都围了上去,裴裕安和赵芫几乎是冲过去的。
裴霁落在最后,她透过人群,看到医生摘下口罩,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人群瞬间静止,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脸色煞白的赵芫发出一声尖叫:“不可能!”
她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眼神凶狠,看起来像是要与人拼命,却又不知该和谁拼命。
所有人都拦着她,裴裕安喊着她的名字,要她冷静,可明明他自己都快撑不住了。短短一两分钟,他像是被抽光了精气神,老了十岁。
那边吵着闹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裴霁在人群外,格格不入。
她还有点回不过神,没救过来?
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结了冰,她感到浑身冰冷。她想到她和裴艺寥寥无几的相处,想到很久以前,她上大学,裴艺突然来看她。
那一年,她十六,已经快把大学的课程都修完了,而裴艺却还在上高中。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喊她名字时,裴霁几乎没反应过来,裴艺却笑得一脸春暖花开,像是心情极好,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说:“你好久没回家了,我来看你。”
这还是裴艺第一次主动去找她,印象里,好像也是唯一的一次。裴霁抱着一叠书,原本是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的。被她这一打岔,自然就改变了行程,带着她,去学校里的一个小茶吧坐着。
裴艺那天特别兴奋,高兴地对她说:“我打算当警察,你说怎么样?”
裴霁觉得不错,就点头说:“好。”
但她没有问,为什么裴艺突然有了当警察的志向,也没有问为什么那天她会突然来找她,更没有问为什么选择职业选择志向这样的人生大事,她会来问她的意见。
明明她们关系冷淡,从小到大都不亲近。
这些问题,裴霁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答案了,就像她再也无法知道,为什么遗言这么重要的话,她会说给她听。
手术室里,裴艺的遗体被推了出来,手术室门口的人从中间分开。赵芫哭喊着扑到裴艺的身上:“小艺!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妈妈!”
裴艺的身体只是晃了晃,她听不到也看不到。
裴霁在人群外怔怔地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闷堵,像是有什么她拥有了多年,早已习惯了的东西,被生生地夺走,再也找不回来了。
裴霁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满手的湿凉,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和她的父母一样,流泪不止。
六月底的天气,酷热已然毫不留情,骄阳高高地悬在天上,炽热猛烈。
裴霁站在一栋居民楼下,抬起头来看。骄阳刺眼,她反手挡下了光,默数着楼层,一层一层,数到第十七层,停了下,稍微地望了一会儿,便迈开步子,走进了大门。
这里是裴艺的住处。
此时,距离裴艺过世,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父母的状态一直很差,裴霁走不开,全程操持着裴艺的后事。她不懂治丧的仪程,幸好有专业的殡葬公司在旁指点,才让她不至于出错。
出殡后,裴霁向裴裕安要了这里的地址和备用钥匙,就直接过来了。
乘坐电梯,到达十七楼,在门牌号1701的门外停下,她确定一般地又看了眼门牌,才抬手叩门。
她原本是想在追悼会上,向那个叫宋迩的女孩转达裴艺的遗愿,告诉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她帮忙,她一定会尽力相助。
她不时留意追悼会的签到册,但直到结束,都没看到宋迩的名字出现在签到册上。
裴霁觉得有些不对,就过来了。
门没有开,也没人应声。
等待了一会儿,裴霁又敲了敲门。
依旧无人应答。
裴霁想了想,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冷气扑面而来,屋子的模样就展现在裴霁的眼前。
很干净,也很简洁。沙发、茶几、电视、书架,还有一些别的家具。但所有家具几乎都是圆或椭圆的形状,书架这样的大件,边角包了软布。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毯,厚得过了头,踏上去微微下陷。
裴霁站在玄关口,扫了一眼就觉得这里的布置有点奇怪,不太协调。像蹒跚学步的儿童居住的儿童房,担心他摔倒,担心他磕碰,给家具和地板都加了一层防护。
她往里走了一步,反手关上门。
左侧的一间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
裴霁循着声音转头,看到了一个女孩。
女孩缓缓地走出来,手还握在门把上,身子微微侧着,朝向门口,唇角弯起,声音里都透着开心:“你回来了?”
这一瞬间,裴霁明白了为什么客厅的布置会这样奇怪,也明白了为什么裴艺这么放心不下,临终前要她答应照顾宋迩。
因为宋迩是个盲人。
第3章
隔着一扇玻璃窗,窗外烈日炎炎,阳光像是能点燃万物,滚烫刺眼。窗内的冷气开得还算克制,但一对比外头,还是使人感觉格外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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