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翥却问:“为什么是《融》啊?”
“……啊?”
“啊什么啊,就是你飚起来砸了的那个。”
“……你问这个……?”
程翥反倒乐了:“怎么,你怕是都要跟着敬嘉年一起卖身给姜念抵债了,我都不能问问这个?”
“我……我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袋一懵就……”小徐的头几乎要埋进自己的领口,像一颗丰收了的麦穗待人宰割,“我一会就去给她道歉,要做什么处罚我都愿意……”
“停,打住,我不是要问你打算接受什么处罚。那个我说不算,”程翥挥了挥手,“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是它?你看到了什么?你那天盯着看了好久。”
“……我看了好久……吗?”徐步迭有些惊愕地问,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那次自己像入魇了似的盯着一座雕像看了至少大半个钟头的事实。
程翥似乎察觉了他的讶然,笑了笑说:“你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好像你们之间能够交流一样,有一种共鸣感;就看上去有点……像是要被它蛊惑了,而且你似乎都不知道这件事。”
小徐愣了愣,他绞着手指。“我不会说是被一件作品蛊惑的,那也太给自己开脱了。不过……要问感觉的话,那很……复杂。我从一开始看见它起,就非常……害怕;还有厌恶。字面意义上的,毛骨悚然。”
“因为母亲的意像?通常人感到不适的话不会盯着看。”
“……我也不想盯着看,我只是……”我只是逃不了。他把后半截咽下去,“即使想不看,它就在那里啊。又不是闭上眼睛就不存在了,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该解决的事情,还不是得解决吗。”
“你觉得它哪里不好吗?”
“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它看起来很美……很伟大。”
“美和伟大对你来说很有压力吗?”
男孩子笑了一下。“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程翥还是察觉了他的躲闪。像用茧子把自己一层一层地封闭起来,在里头不为人知地静静地窒息。可你如果想要救他,那些丝线却又连着血肉,试着扯开时就痛得锥心,反而来阻止、反抗你的救援。
于是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故作轻松地换了话题:“可你也不敢看我啊,恨不得离我三丈远的模样,可是又不跑掉,是觉得我也很可怕吗?”
徐步迭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半是惊讶半是迷茫地瞧着他,好像在说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那种哑然,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程翥,好像要把他吃下去。
程翥忍俊不禁,朝他伸出一只手:“那过来。”
徐步迭望着那只手。手背上浮起青筋脉络,指甲因为工作的缘故磨得短平,根部有一些因为长期接触化学品导致的粗糙和使用工具留下的细小伤口。他悄悄地对比着自己的手,虽然也起了水泡后又结了痂,被晒得发黑手心手背两个色,但却和眼前的这只全不一样:三十岁以后的男人的手的骨节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像是开始长粗成材的树木,枝干变得挺拔坚韧,轮廓分明厚实,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他呢,小徐有些艳羡,也有些嫉妒地心想。
他伸手握上去。程翥扣住他的指节,将他拉近。“不讨厌是吧。”他点了点头。“那这样呢?”男人伸手在他后腰一揽,轻松地将他摁在自己腿上叠坐着,两人的身子就贴得极近了,胸膛都抵在一处,呼吸的频率无所遁形;徐步迭轻呼了一声,伸手撑住他的肩膀,徒劳无功地试图隔绝出一些距离,但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不服输地盯着他。
“这样也不讨厌?”程翥笑他,伸手往他T恤底下的腰肢上捏了一把;那厚实的、坚韧的骨节分明的手像要在他腰上烙下一个印记,小徐浑身都因为这个意像而反应过度地抖了一下,程翥却仍然没放开他,握着他的腰侧,任由他在自己手心里抖得像一只被捉住的蝴蝶;徐步迭脸又红透了,视线又挫败地垂下去:“……你骗人。”
“我哪就骗人了?”
“你保证了会失忆的!”
“我失忆了啊,你昨晚再干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我也会失忆的,”程翥笑他,“可你啥都没说,只顾着自己爽完倒头就睡了。”
小年轻哪见过这种衣冠禽兽老流氓,刚刚还龇牙咧嘴这回立刻跪了,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最近的地方只有眼前的颈窝,他便像鸵鸟般把脑袋埋进去。听他的声音也瓮瓮的,像从皮肉里传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现在说?”
可那只作乱的手仍然在衣服里头,正沿着脊柱往上摸,碰过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疼,又有一股古怪的酥麻从尾椎直窜上天灵盖,腰毫无征兆地立刻软了,整个人塌陷进程翥怀里,气得恨不得报复性地往他肩上一咬,尖尖的虎牙都亮出来了,张开嘴,能感受到他脖颈上跳动的脉搏和皮肤上的温度气味。
“哎,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都没起泡就好。”程翥往他屁股上一拍,却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松开了他,轻轻往外一送,带着自己一并站起来。徐步迭往后被迫踉跄地退开一步,脚下一软,险些站不稳,刚才满溢的怀抱这会儿只剩下失落的恍惚。程翥一只胳膊像拐杖似的撑着他,脸上只剩下一种戏谑的平静:“走吧,我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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