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李律师笑了,“陶先生的遗嘱和陶家的扳指,还有谁敢乱动不成?”
“这可难说呦——指不定有那些狼子野心的……李律师,你说是吧?”孙老长吁短叹,边说还边摇头,唱念做打俱全,就差直接指着李律师的脸说他勾结随月生篡改遗嘱了。
可到底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大状,即便是这么被孙老明晃晃地打脸,李律师脸上的笑容却依然不变:“那这样好了。”
他把遗嘱转交给了一旁的徐松,又让他递交给陶风澈:“既然孙老质疑遗嘱的真实性,那不如交给陶少看看。我想,在场应该没有人比陶少更熟悉陶先生的笔迹和印章了吧?”
李律师这话不假。
但凡是对陶知行稍微熟悉点的,都知道这位教父宠儿子宠到了一定的境界。自打陶风澈一出生,陶知行的书房便对他完全开放,等陶风澈满了十四岁之后,就连陶氏的集团会议,陶知行都会带上他一起,然后在自己手边加一个座位,让陶风澈坐着听。
遗嘱刚一拿到手,陶风澈都不必细看,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上面的签名和公章半点不假,更别说旁边还有静浦市公证处的公章,程序公正,手段妥帖,不给人留下半点置喙的余地。
即使早有预感,陶风澈的心脏还是瞬间一沉。
而就在陶风澈看遗嘱的当,随月生却突然挑了挑眉。
他像是在忽然间失去了对扳指的兴致,懒洋洋地伸出手朝后招了招,他带过来的那些人里便走上前一个,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张薄薄的纸。他瞥上一眼,又冲着孙老站着的位置轻轻抬了抬下巴。
随月生的姿态十足闲适,众目睽睽之下,手下走到孙老身前,将这张纸递给了他。
“随先生说,扳指不能给,而且就算给了估计也分不出真假,但这是静浦市司法机构出具的笔迹鉴定函,他让我转交给您。”
这人的态度看着倒是挺恭敬,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可孙老是谁?
他一向自恃身份,仗着自己当年跟着陶风澈的爷爷一起开拓过海外市场,常年自诩陶家一大功臣,如今虽然退居二线,但即便是对着陶知行,他也是敢摆上几分长辈的谱的。
可此时随月生分明人在现场,却轻描淡写地派了个手下来跟他对话,更别说他前半句还内涵孙老级别不够,就差直接把“轻蔑”二字写在脸上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孙老眯了眯眼。
有许多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他简直要被气个倒仰。可他毕竟是个在商场上浸淫依旧的老狐狸,即便跟其他人比起来相对冲动,但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唉,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老头子在刻意为难你们年轻人了。”他状似无奈地摇摇头,伸手遥遥一指随月生,转头玩笑道,“我是年纪大了,但荆所长,你就由着这么一个小年轻压在你头上吗?”
孙老这话一出,不少人便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要是上过小学生理健康课的人都知道,abo三性中,alpha是最强大的,在力量和智商上都明显优于其他两性。可陶家下属药物研究所的所长荆宁却是个例外。
荆宁今年不到四十,身为男性beta,又是个纯技术人员,能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是在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即使不提他手中百分之五的陶氏股份,光说陶氏在明在暗两条生意线几乎全部都倚仗着研究所的生产的产品,他的地位也可见一斑。
孙老可不是能忍得下气的那种人,这一问就是实打实地在挑事。
“好久不见。”
可没人料到荆宁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跟随月生打了个招呼。
“荆所长。”随月生颔首,对着他的位置露了个笑来,仿佛是冰雪消融,“确实是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我刚回静浦,都还没来得及请您吃饭。”
“等你有空了,直接来所里面找我就行。”荆宁没说别的,但给随月生撑腰的态度很是明显。
尴尬,尴尬是今天的陶家灵堂。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陶风澈简直想伸手摸摸摸自己的下巴,检查一下它有没有落到地上去。
近年来,陶家暗地里的生意已经收拢了很多,而陶知行又一直觉得陶风澈的性格更适合去做研究,是以自从陶风澈上了中学,每个月都要专门抽几天时间出来,在陶知行的安排下去研究所里学习。
久而久之,陶风澈跟所里面的研究员都混得很熟,虽然没跟荆宁打过几次照面,但他自问对这位荆所长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即使是在象牙塔一般的研究所里,也依然存在着派系斗争。可这位天才beta素来心高气傲,从不站队,只要不影响到研发进度,他一向都是冷眼旁观;等影响到研发进度了,他再以雷霆手段,各打五十大板。
在陶风澈的影响中,这还是荆宁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却不是声援他的伯乐陶知行的独子,而是支持随月生。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交情?
众人的心中都跟陶风澈有着同样的疑问,可率先憋不住的还是孙老。
反正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也索性抛开一张老脸不要了,权当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转过头继续去跟随月生打机锋。
“年轻人,你知道那个扳指是什么东西吗?你一个beta,还是知足常乐点比较好。我们九州有句古话,不知道你一个外国人听没听过。老头子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今天也勉强给你当个老师。”
“那句话是——”
“贪心不足蛇吞象。”
你就这么自信,觉得自己能是那条巴蛇吗?
随月生微微挑了下眉,然后轻飘飘地瞥了孙老一眼。
孙老满脸得色,自以为自己震慑住了这个小年轻,却没料到随月生突然回手,从身后手下的腰侧摸出一把手枪,直接跳过了瞄准的步骤,对着他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孙老直视着黑洞洞的枪口,瞳孔迅速放大。
他侧对着棺椁,又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子弹毫无阻碍地直冲他而来。换作年轻时,孙老还有躲过的可能,但如今他根本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划破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架势飞到面前——
然后带着他胸口别着的那朵白花,射到了墙面上。
随月生的动作太快,灵堂里不下二十个人,竟是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
“你!”
他的枪口若是稍微抬高一点,子弹就能直接洞穿孙老的太阳穴了。
孙老从死神高举的镰刀下捡回一条命来,脸上的皱纹沟壑堆叠成一团,表情活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指着随月生,就连在指尖都微微发着抖。
他身旁站着的几个宾客赶忙凑上前去扶了他一把,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撅了过去。
“你一个老得都快走不动路的alpha,管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随月生面色如常,复又垂下了眸子,仿佛无事发生。
第9章 身份
没人想到随月生居然会有胆子在陶家的灵堂里开枪。
除了他以外,在场所有人带着的随从都在灵堂外等候,而既然是来灵堂吊唁,自然也都没配枪,他这一手实在是出其不意。
孙老挑衅几句,他就能直接对着孙老开枪,那他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手下,是不是也能直接开枪将他们所有人当场射杀?
不止一个人联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继而感到了一阵胆寒。
陶家在灵堂里值守的保镖全部站在阴影处,从听到枪声开始立刻上前将陶风澈和赵嘉阳围住,用身体组成了一道人墙,紧接着掏枪对准随月生,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只等陶风澈一声令下,就能将这狂妄之徒当场击毙。而相对应的,随月生带来的手下也半点不惧,齐刷刷地掏出了枪,枪口直指陶家保镖。
……这是要在灵堂里直接枪战了?
在场众人都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主,但也从没见过这阵仗。他们从进入陶家大门开始就经过了几道金属检测,此时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手无寸铁,除了荆宁依然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外,就连孙老都在旁人的搀扶下往后退了退。
大战一触即发,没人想当那个池鱼。
剑拔弩张之际,随月生却成了场中最轻松的人,他慢条斯理地将保险栓拨回原位,却没把枪还给手下,而是将它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像是在玩什么玩具。
随着年龄的增长,近年来他的脾气也好了不少,若是换做从前,孙老今天绝对没法活着走出这扇门。
随月生突然低声笑了一吓,声音中充满不不屑:“就算我是个beta……”
他声音很轻,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就算他是个beta,但也一样有不把这全场的alpha放在眼里的底气。
先是有个荆宁,后又来了个随月生,这些beta一个个是吃错了药变异了吗?!
众人心中腹谤不已,甚至还有人苦中作乐,觉得相比之下荆所长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至少他只是目中无人,可眼前这个面若好女的随月生,却是个一言不合就能开枪杀人的主。
有了刚才势如破竹的那一枪,再没人敢在此时站出来质疑随月生是否具有接过陶家权柄的能力和资格。
如果单论枪法,在场的不少alpha甚至都不如他,更何况看着他此时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他刚才不是在灵堂里开了一枪,而只是在花园里随意地喝了口茶。
彻头彻尾的视人命如草芥,典型的黑道掌权者的风格。今天如果不是身处陶家的灵堂,孙老绝对凶多吉少。
场中人心思各异,可从随月生开枪的那一瞬间起,陶风澈就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记忆中的那个随月生,虽然一向脾气不好,但从来都没有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就仿佛开枪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似的。
实在是跟记忆中的模样相差太远了。
但即便如此,陶风澈的心中依旧对随月生抱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底气,让他笃定随月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自己开枪,甚至于不顾赵嘉阳的阻拦,率先伸出手打了个手势。
就连陶家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愣了一下,但还是服从命令,缓慢地收起了枪。
有了他们做表率,随月生那边便也收了。
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消弭于无形之中,灵堂里面不宜见血,一直提心吊胆的徐松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随月生这一手杀鸡儆猴确实玩得不错。
如今率先出言不逊的孙老出的气比进的气多,要周围的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直;陶风澈这原先板上钉钉的准·继承人更是没动静,赵嘉阳也面无表情,随月生带来的那一票手下却还站在旁边虎视眈眈。
场中的都是人精,有了孙老的前车之鉴,没人再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于是纷纷找了借口走了个干净,至于之后还要耍什么手段,那也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随月生一直安静地站在正中央的位置,宾客们来来去去似乎都没能分走他半点注意力,旁的人倒也都自觉离这煞星远远的,硬生生在灵堂里给他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唯独看戏看够了的荆宁荆所长,临走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回去了。”
“下次见。”随月生点点头。
陶风澈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了一句话——这二人简直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等灵堂里的宾客走了个精光后,徐松终于走上前,跟随月生打了个招呼。
“随先生今天这是……”
随月生扬手把枪丢给手下,神情看上去甚至都有些温和了:“没事,就是觉得他一直说个不停,有点烦人。徐伯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就好,挺久没见了,您老最近身体还好吗?”
徐松笑眯眯的:“我挺好的,少爷也挺听话。”
徐松想把话题往陶风澈的身上引,随月生却一直没接话。陶风澈一个人嗫嚅半晌,想问他最近还好吗,却还是没开口。
徐松只好再次打破这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随少爷是今天就搬回来住吗?”
随月生沉吟片刻:“这个不急,我刚回来,挺多事还没处理完,再说吧。”
“您先前住的那间房还给您留着呢,下人们按时打扫,还跟从前一样。”徐松笑了。
“这样……”随月生像是有些吃惊,他沉默一会儿,突然一哂,“我过两天就搬过来,还住原来那间。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晚上不过来睡。”
他转过身,顿了一下,像是还有什么未尽之语。陶风澈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间,随月生却又迈开了步子。他的步伐先前还很慢,后来却越走越快,活像是有人在背后追赶似的,眨眼间边带着手下走出了灵堂的门,继而很快地消失不见,仿佛之前那短暂的停留只是陶风澈的错觉。
陶风澈再一次被他丢在了原地。可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心中突然涌上来的那一阵委屈,就被铺天盖地的疑惑给淹没了。
他先前没闻到随月生的味道,只以为是两个人之间隔得太远,场中alpha又太多,可刚才两个人距离不到一米,他竟然还是没能闻到。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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