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怕二人又像那天晚上那样,小心翼翼道:“小娘子也要理解郎君的难处,你如今不明不白的,总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林秋曼继续沉默。
吴嬷嬷继续劝说:“郎君愿意三媒六聘娶小娘子入门,可见是对你上心的,也是对林家的器重。”
林秋曼平静道:“奴不会进府的,殿下死了这条心。”
吴嬷嬷急了,“小娘子!”
李珣沉声道:“让她说。”
林秋曼彻底豁出去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奴是贱骨头,配不上殿下,晋王府门第太高,奴随性惯了,高攀不上。”
李珣的脸愈发阴沉,耐着性子道:“我只问你,那些日你可曾高兴过?”
林秋曼:“不曾,奴在晋王府没一刻痛快过。”
吴嬷嬷急得跺脚。
李珣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连带整张脸都阴晴不定。
林秋曼继续扎心,“奴在晋王府一点都不痛快,成日里浑浑噩噩。可是奴不能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只能费尽心思讨殿下欢心。这样的日子,对奴来说是磋磨,奴不愿意过。”
李珣喉结滚动,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你就这般厌憎陪我?”
林秋曼毫不犹豫回道:“是。”
李珣的心被扎了一下,继续问:“未曾对我有过分毫喜欢?”
林秋曼冷酷道:“未曾。”
李珣垂眸,心渐渐冷了,白净的脸庞在烛火的辉映下似乎变得更白了些。
吴嬷嬷瞧得心急不已,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了许久后,李珣似乎厌了,抬眸道:“那便断了吧。”
林秋曼与他对视,眼神平静,态度坦然。
李珣缓缓起身,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道:“回了。”
林秋曼行福身礼恭送。
李珣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朱家院,吴嬷嬷忙追了上去。
外头的张氏送他们走了后,急赶匆匆地跑进屋。
林秋曼还站在桌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张氏跺脚道:“我的天爷!早晚得出事!”
林秋曼没有吭声。
隔壁的李珣似乎真的很乏,疲惫地坐在榻上,不言不语。
吴嬷嬷瞧得心疼不已。
稍后林秋曼过来了一趟,吴嬷嬷还对她抱着希望,结果她把晋王府的玉牌和那只血玉送还回来,并朝李珣跪拜道:“这些日奴深得殿下恩宠,无以为报。奴是福薄之人,受不起殿下器重,惟愿殿下日后觅得知音佳偶,成双成对。”
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吴嬷嬷急道:“小娘子又何必如此?”
林秋曼没有说话,只捧着玉牌和血玉等着李珣接手。
他看了会儿她,嗓音沙哑,“你可想清楚了?”
林秋曼回答:“奴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李珣闭目沉默,半晌后才起身接过,自言自语道:“断了也好,省得我患得患失。”
林秋曼:“奴告退。”
李珣轻轻的“嗯”了一声,平静地看着她离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忍下了。
吴嬷嬷送她出去。
李珣低头凝视手中的玉牌和血玉,拇指轻轻摩挲它们,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断了也好,断了就不会患得患失,不会辗转反侧了。
不一会儿吴嬷嬷回来,李珣倦怠道:“我乏了,想早些歇着。”
吴嬷嬷担忧道:“郎君若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什么都往心里头藏。”
李珣笑了笑,他这回是真的被林二娘刺伤了的,幽幽道:“如嬷嬷所说,强扭的瓜不甜,她这般厌烦与我同处,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吴嬷嬷心疼道:“老奴再去隔壁劝劝。”
李珣:“不必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搞得两看相厌。”
“郎君……”
“我乏了,真的乏了。”
吴嬷嬷叹了口气,伺候他洗漱更衣,直到李珣入睡把被子给他掖好后才关门离去了。
许是觉得冷,李珣忽然蜷缩成一团,手里一直握着那块血玉,把它捂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把它捂热。
隔壁的林秋曼独自在房里坐了阵儿,莲心进来瞧她,欲言又止道:“小娘子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林秋曼偏过头看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又道,“不是一路人,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莲心:“可是……”
林秋曼:“没有可是,李珣那样的人,我是不会去爱的,更不会走进他垒的围城里。”
她说得斩钉截铁,因为他们是没法交心的人。
一个追求至高权力,一个追求平等尊严;一个遵循礼教,一个无视礼教。
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样的两个极端怎么可能会相交?
这夜格外漫长,甚至有些冷。
李珣却睡得很沉,他仿佛真的卷了,由骨子里弥漫出来的疲惫。
吴嬷嬷很是担忧,彻夜未眠,时不时到门口听里头的动静。
她太了解他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哪怕心里头再不痛快,都会藏着,极少表露出来。
这是昭妃耳提面命教导的。
喜怒不形于色。
那时候他若是把悲欢喜乐表露出来是会挨打的。
有好几回吴嬷嬷都瞧不下去了,把他护到身后跪求。
昭妃却质问她,在这深宫里头高兴给谁看,哭给谁看。
她回答不出来。
至此以后李珣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不少,他仍旧会笑,含蓄的,腼腆的,矜持内敛的,叫人瞧不出心思。
吴嬷嬷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回房。
翌日她跟往常一样去敲房门,问:“郎君起了吗?”
室内的李珣应了一声,前来开门,脸上丝毫没有倦容。
吴嬷嬷愣了愣,试探问:“郎君睡得可好?”
李珣:“还好。”
吴嬷嬷服侍他洗漱更衣。
李珣压根就看不出异样,就像昨日发生的不愉快都不存在似的,面色如常,甚至精神状态比往日还要好一些。
吴嬷嬷心里头愈发七上八下,替他系好玉带后,在佩戴血玉时,李珣说道:“换一块。”
昨日林秋曼还回来的那块血玉被系上,另一块则和王府玉牌一起收捡起来。
正好衣冠,晨钟敲响,李珣用完早食出门。
吴嬷嬷送他上马车,他忽然说道:“把这院锁了,以后都不必来了。”
吴嬷嬷的心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她讷讷地应声是。
马车缓缓离去,李珣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晋王,端方雅正,严谨自持,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官帽戴得端正,章服平整,甚至连神态都是标准模板化的。
今日林秋曼起得极早,吩咐家奴们把朱家院整理出来,恢复成才搬来时的原貌,并又让张氏仔细清点院子里的财物,做好账目,一样都不能少。
安排好差事后,她和莲心坐马车前往平遥巷。
夕水街的宅院已经典租出去了,平遥巷那里的一进宅院还留着。
那宅子还是当时她替甄二娘背锅从华阳手里讨来的,一直空置,就为了留退路。
前往平遥巷的路上莲心频频偷看她,心里头有点沉重。
林秋曼倒没什么表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正她从一开始的路就没顺遂过,不在乎再战一场。
莲心小心翼翼问:“小娘子打算什么时候跟主母说清楚?”
林秋曼淡淡道:“安置好了再说。”
莲心提醒她,“主母年纪大了,可莫要让她担惊受怕的,这些年林府委实过得心惊胆战。”
林秋曼失笑,掐她的脸道:“你倒像个小大人了。”
莲心又急又恼,“奴婢是真的怕了,晋王不比韩家,你把他伤着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秋曼:“你怕我再去投一次湖?”
莲心抱住她,“奴婢愿意替小娘子去投湖。”
林秋曼轻抚她的背脊,“你且放宽心,我林二娘是最怕死的,用死去威胁,是最没出息的了,反正已经搞成这样了,要玩就玩大的。”
第138章 反应迟钝的李狗
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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