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才是罪恶。罪恶。
陆安之在回去的路上反复地咂摸着这句话,心底忽然滋生出异样的情绪。末了,他唇角微微扬起,或是有些敬佩这个小姑娘,这样的决断,他便不能。
次日黄昏。
陆安之站于正殿阁楼,身侧女子垂首说了句什么。陆安之侧眸回应:“还是没吃?”昨夜午后了结林昌邑性命,直至今日,据月折所说送进去的吃食都没动过。
月折道:“嗯,不只是没吃,到现在都还没醒。”
“一直睡着?”陆安之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说到底还是小姑娘,没经过什么事。
陆安之出现在林卿卿的卧房时,女孩仍旧睡着,只是睡得不大安稳,额头又些微的汗渍渗出。他抬手抹过,女孩睫毛微颤,扫过他的指尖,酥酥痒痒。
陆安之忙收回手,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林卿卿,卿卿……”
叫了两声后,女孩终是迷糊着睁开眼。“吃些东西再睡。”陆安之道,他手边的小桌子上正摆着温热的粥,还有清淡的菜。
女孩勉力睁开眼,随即又是阖上,显然是还没睡醒的惺忪。
陆安之只得又低低道:“卿卿,醒醒。”
“怎么了?”女孩终是有些不耐,小脑袋偏向里侧,身子却是懒得动弹。
陆安之无奈,只得起身,又是弯下腰长臂拖住女孩的腰身,另一手扯过事先准备的枕头垫下去。这么两三个枕头摞在一起,女孩再是向后仰,也还是半坐着的姿态。
林卿卿知晓来人是谁,知晓他没顾及男女有别将她抱起,可就是懒得睁眼。倒也不是困倦,只是累。身子累,心也累。
陆安之这端已是端过碗,一面轻轻搅拌着,一面与她道:“吃些东西再睡。”一直这么躺着,水米不进,身子就坏了。
林卿卿闭着眼,嗓音含混不清:“不吃。不饿。”
“不饿也要吃。”陆安之道,“否则便不许睡。”
林卿卿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到底是将眸子拉开一个小缝,懒懒道:“陆安之,我真的不安,我就是想睡会儿。”
“你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东西了。”
“呃?”林卿卿下意识愣了愣,她睡着时便是这样昏暗的天色,她还以为睡下不过半个时辰,没成想已经过了一整日了。
林卿卿终于找回些精神,“那我问你几句话,问过了再吃。”
看来是清醒了,还有心思跟他讲条件。陆安之也不再搅拌清粥,将碗搁下好整以暇的等她发问。
林卿卿道:“你和毅王有仇?”
“勉强算是。”
“风止说的时候也是模棱两可,你们两个到底谁和毅王有仇,要他这样费尽心思?从前便设了圈套伏击三辰宫,现在还要利用儿子的大婚来对付你。”
陆安之思索了会儿:“那就是我。”
“什么仇?”林卿卿没有拐弯抹角。
女孩问得直接,倒叫陆安之又是顿了顿:“他看不惯我,所以要杀我。”
“啊?”林卿卿不可思议道,“这也算?”
“嗯。”陆安之应声,听来有些荒谬,但确是实话。
“他怎么说也是一个王爷,怎么好端端的看不惯你一个江湖帮派?”林卿卿道,“且他看不惯便罢,还在明知你与风止是兄弟的前提下对你们动手。”
“朝堂之事我再是不懂,也知道毅王不过是异姓王,他怎么敢对风止下手?”
陆安之听她说着,下意识抿了抿唇,逻辑不能自洽了。
不妨女孩紧接着便道:“莫非毅王身后还有人?”
“否则他对付你倒是没什么,怎么敢对付昭王?这是不想活了吗?”
陆安之将将在喉间措好的辞,顿时又是生生卡住。小姑娘太过机警聪明,也是难办。良久,陆安之方才憋出一句:“许是有吧!”
“把粥给我吧!”
女孩倏地转的话题,陆安之悄然松一口气,赶忙将碗送到她手里,眼见着她喝了干净,又将碗接过。正待起身离开时,不妨女孩又道:“陆安之,若果真只是他看不惯你,或是你可收敛些。”
“嗯?”
“毕竟,他怎么说都是一个王爷。风止虽是也与他不和,但风止本身就是比他更为尊贵的王爷,可以与他对抗。而你,你或许可以找个机会,双方讲和。”
女孩仰脸望着他,眸子里闪过星光,哪还是方才睡眼惺忪的模样。她这是打了精神就要为他考量,陆安之摸摸她的头:“别想了,睡会吧!”
林卿卿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大步离去,她话还没说完呢,但他已走,她总不能再大喊一声将人叫回来。索性又是躺下,身子摊平,没一会儿眼皮便是沉重地坠下。
再度醒来,却是天光明媚。
林卿卿的身心俱疲终于修整妥当,她简单洗漱过来到出了月字殿,才知整个三辰宫似是忽然都变得忙碌起来。
林卿卿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见着月折,忙叫住她:“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呢?”
月折没空与她多言,只道:“三辰宫的布防与机关都要重新加固,你自个去后厨房找些吃的。”
布防,机关?毅王又要偷袭三辰宫?
林卿卿眉目一凛,微一仰头便瞧见正殿阁楼,陆安之正站在窗前,林卿卿忙提步跑过去。
跑至陆安之身侧时,林卿卿还微微喘着气,不及喘匀便道:“是毅王?”
“他身后之人。”
果然还有幕后之人。毕竟若只是毅王,未必敢于昭王为敌。林卿卿脸色愈是严谨:“比毅王还大的,那是皇子,还是陛下?”
林卿卿原本从来不敢想这些天边之人,离她实在太过遥远。她自小到大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四品官郑知府。结果这脑子一经开拓,灵光一道道闪现,都已经涉及到王爷,也再没什么不敢揣度。
她冷不丁又道:“是你这三辰宫在江湖上威名太大,朝廷要清剿。”
陆安之默了默,小姑娘脑子转啊转,竟是转出了个最合理的解释。只怕那人预备围剿三辰宫,也是用的这个借口。
林卿卿见陆安之还不说话,心下愈是焦急。顿了会儿又道:“对了,虽说是事已至此,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咱们还有讲和的机会吗?或是投诚,唯朝廷所用。”
“话本上不都是这么写的,江湖好汉后来归顺与朝廷。”林卿卿思虑着又是惋惜,“只可惜结果都不大好。不过眼下咱们也顾不得结果如何,至少算是个缓兵之计,总要先留得青山在。”
第35章 被困
林卿卿见他许久不说话, 遂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说话呀陆安之。”
陆安之无奈道:“你也说了,事已至此。”小姑娘虽是一心为他考量,却还是太过稚嫩。
“那……”林卿卿蹙着眉, 思索着该如何解眼下难关。
过了好一会儿, 陆安之以为身侧之人就要放弃,她忽的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主意。”
陆安之看她认真的模样, 忍了忍方才没有提醒她, 这是他三辰宫之事,她不需如此焦急。
但见女孩踮了踮足尖,凑到他耳侧低声道:“那个……”她似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道,“毅王背后之人, 可是好色之徒?”
女孩温热的呼吸扫过耳朵, 陆安之耐住心头微痒,疑虑的目光望来。
下一刻, 便又被女孩拉住袖口, 带他一路走回她的房间。只是将将进门时,又将他拦在门外。
“等我片刻。”林卿卿说罢,便是匆匆进门。
她坐到桌前, 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最先将一身衣裳换了。她先前洗漱过,想着此刻是在三辰宫, 便穿了早前月折为她准备适宜习武的衣裳。然适宜习武,却难显出精致的面貌。
眼下,依是那一袭白色长裙,只是腰间锦带不知丢去何处,林卿卿索性拿了桌上月折的发带束在腰间, 而后坐于桌前,用着简略的胭脂与眉黛使脸颊更有气色些。
做完这些,林卿卿方才又推开门。
陆安之看着眼前忽然换了身衣裳的女孩,眸底一闪而逝的诧异。他一贯知道她美,但从不曾想过这美当真要成为剜人心的匕首。
陆安之错过她,径自走到屋内,坐于主座之上。沉沉道:“我见过你一身红装,也不必刻意打扮。”
女孩红唇妖冶,和往日她的出尘气质半点不符,却是同样的勾人心魄。
林卿卿扯着裙摆,无谓道:“我记得国与国交战,常有和谈之人,还有公主和亲。虽然,我也算不得公主,但兴许有点用。”
陆安之原本还在忍耐,这会儿脸色却是全然沉了下来。“林卿卿,你为了我要牺牲至此?”
美人色/诱,当时还是她自己嗤之以鼻,女子不可做剑,现在竟主动提及吗?
“啊?”林卿卿下意识愣了愣,“这不叫牺牲,为了你怎么能叫牺牲?”
陆安之霍然起身,眼色阴鸷骇人:“我原本不信,现在看来,我倒怀疑林昌邑所言是真。”
“啊?”
“你的自我牺牲只是更高一阶的美人计。”一阶胜过一阶。且因她愈是如此,他愈是不能。
林卿卿嘴角抽搐着,眼巴巴地瞧着陆安之大步离去,这脑袋到底是怎么转的?她明明说的是可以她作为类似和亲的手段,怎的到了陆安之眼里,又成了她在色/诱他?
还是说,她的容貌也不过尔尔。
嗯,还是这么说更有些说服力。
及至晚间,月折终于空下来同林卿卿坐下来一道用了晚饭,月折用得快,没一会儿便是放下筷子,问林卿卿:“你和公子吵架了?”
林卿卿嘴里正嚼着菜,只递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月折便是顾自解释:“公子今日子见过你就脸色不好,搞得我们每个行事都小心翼翼。林卿卿,好端端的你怎么惹他了?”
林卿卿顺了口汤,眸色愈是无辜:“我不知道,我没有。”
顿了顿,才是搁下筷子与月折道:“我只是问他,毅王幕后之人是否好色?如若是,或许我能帮些忙。”
帮忙?还是好色方能帮忙?
月折身子一寸寸后撤,见鬼似的盯着林卿卿。但见她这话茬,似乎还没说完,她便是撇着嘴,耐住性子等着。
果然,林卿卿紧接着便是补充:“但他不知如何想的,竟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对他施以美人计。我实在不懂,我被送于别人,怎么就是对他有所图谋了?这脑子怎么转的?”
月折的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是长叹。默了默,方才一手抵着额角,颇是无奈道:“林卿卿,我倒想问问你,你这脑子是怎么转的?”
“你还是不是个女子?亏得你还是个闺秀。这种事,便是我们江湖人也做不出。”
“你是脑壳进水了,还是前两日受了惊吓一直没好?”
“即便是半点脸面也不要,哪有人自请被人轻侮的?”
且以林卿卿这般烈性,轻侮后还活不活。若是死了,这笔账挂在谁的头上。
月折一连串疑问蹦跶出来,这一口气也没舒缓一分,尤其,还卡了半句没说。她是全然懂了公子为何恼怒,是个人都得恼。林卿卿被怼着,好一会儿才低低道:“这不是没办法么?总比咱们全军覆没好。”
“就算是全军覆没,林卿卿,那也是我们三辰宫之事,哪能让你承担?”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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