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骤雨。
    疾风骤雨。
    炮弹如疾风骤雨般落下。
    这次炮击第13团和第17团可以说是压上了老本，光是第13团就有二十七门82毫米迫击炮、八门120毫米迫击炮、十二门140毫米迫击炮和六门105毫米无后坐力炮，第17团不是主力团，差点意思，但也一口气投入了二十一门82毫米迫击炮！
    光是82毫米迫击炮就有四十八门，这是什么概念？
    好吧，四十八门还是少了点，相比于越战时期土鳖拿八个炮兵团支援一步兵团的疯狂程度，这简直就是毛毛雨。但是这四十八门迫击炮都以爆发性射速狂砸的时候，可就没有人会觉得那是毛毛雨了。
    那简直就是倾盆而下的钢雨！
    什么叫爆发性射速？就是不管炮管发烫，也不管打中了些什么，反正就是按照计算好的坐标以最快的速度闷装猛打，有多快打多快！大口径榴弹炮持续性射击的话平均一分钟只能打两发炮弹，但打爆发性射速的话一分钟能抡七八发出去，相当恐怖。那么，一向以射击速度快著称的82毫米迫击炮爆发性射速是多少呢？
    答案是：三十到四十发……
    平均一点五秒到两秒钟发一。
    四十八门这样的迫击炮，每门以每分钟三十发的射速狂砸……
    怎么样，是不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桥头阵地瞬间就变成了喷发的火山口，炸点一排排一簌簌的耀起，然后化作桔红的烟焰冲向夜空，漫山遍野都是爆炸，漫山遍野都是致命的烟焰和呼啸的弹片，在这一刻，第19大队真的有种天崩地裂的错觉！他们惊慌失措，嘶声狂吼，没经验的新兵蛋子顶着咻咻落下的炮弹四处乱窜，然后一个接一个被炸飞；有经验的老兵赶紧卧倒，把头缩进地里，祈祷着炮弹不要砸到自己身上来。但卧倒也并不代表着安全，炮击密度实在太高了，好些炮弹就直接砸到了趴在地上的日军士兵后背，炸得他们血肉狼籍。120毫米和140毫米迫击炮射击没那么快，但威力惊人，一发炮弹砸下去，半径二十米内非死即伤，卧倒也没用！趴在地上的日军士兵只觉得不断有重物从空中抛落砸在他们身上，有钢盔，有断肢，天知道那是谁身上的玩意儿，真有趴在地上被炸断了腿还不知道的！
    倒是105毫米无后坐力炮表现平平，射速没有迫击炮快，威力也没有迫击炮强，打了两轮就停了，迅速转移，并且装填可编程炮弹，等待着命令。
    大队长藤堂琢磨中佐在第一发炮弹落下之后就发现大势不妙，不顾一切地扔掉饭盒扑进战壕里……真是个小机灵鬼。然后这个小机灵鬼就躲在战壕里，面色铁青的看着炮弹暴雨般落下，将他的部队炸得血肉横飞。该死的，本来应该是他进攻，用猛烈的炮火将八路军成片炸飞才对，怎么反转过来了？真是该死！
    轰！！！
    一发120毫米迫击炮砸在一门九二步炮的炮位上，击中了堆放炮弹的位置，几十发炮弹瞬间引爆，化作一团巨大的黑红色蘑菇云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扫过，冲上炮兵阵地试图开炮还击的十几名炮兵忽一声没了影，就连那门大炮也被掀飞，一个燃烧的炮车轮子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线飞向远方，仿佛传说中的风火轮。藤堂琢磨坐不定了，八路军调集了如此强大的炮兵部队，摆明就是要吃掉他，再不采取行动他就要完蛋了！他用电台呼叫大队副：“宫本，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宫本少佐很快就回应了：“听到了！藤堂君，你那边怎么回事？”这货在一千米之外守另一道浮桥，到现在还没有挨过炮弹。
    藤堂琢磨说：“该死的八路军调集了庞大的炮兵群在轰击我的桥头阵地，他们似乎将整个山东八路能用的迫击炮都搬过来了，我们损失非常惨重！他们是想吃掉我们大队！”
    宫本吓了一跳，问：“阁下，你打算怎么做？”
    藤堂琢磨露出一丝狠厉之色：“他们想吃掉我们，可没那么容易！你立即带领你的部队向他们的炮兵阵地发动进攻，端掉他们的炮群，我再发动反击，打夜战，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宫本咬牙说：“好！我这就采取行动！”
    藤堂琢磨说：“要快！”结束了对话后又呼叫旅团部，八路军发动了这么猛烈的进攻，非同寻常，他必须尽快上报旅团部，请求作战指导。好在情况还不是特别糟糕，第17大队和第18大队距离这里只有不到二十公里，只要他们能顶住八路军几次进攻，这两个大队就能增援到位，到时候就该八路军逃命了。
    没等他联系上旅团部，那铺天盖地的炮火便戛然而止了。这不稀奇，爆发性射击嘛，分把钟下来炮管就烫得能点着香烟了，必须停下来给炮管降温，否则百分之百炸膛。日军惊魂甫定，抬起头来四下张望，看到的是遍地碎尸，遍地在血泊中痛苦蠕动的伤员。他们没有时间去感叹了，连滚带爬的进入工事，因为他们很清楚炮击停止意味着什么。
    果然，他们猜中了。
    炮击刚刚停止，撕裂绸布般急遽的、让人汗毛倒竖的机枪射击声响起，天知道有多少挺mg42通用机枪在同时开火，道道曳光纵横错旮，交错成一张稠密的火网暴卷而来，将日军阵地的地面打得泥浪翻滚，草皮被成片铲飞。60毫米迫击炮也发出了自己的怒吼，炮弹冰雹般落下，炸起遍地火光，刚刚吃了一顿大餐的日军又迎来了那密集得令人窒息的炮火，再遭一轮罪。借着炮弹爆炸的火光，日军分明看到，无数八路军正潮水般涌过来。没有尖厉的冲锋号，没有高昂的口号，就这么猫着腰握着枪，每名士兵之间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闷不作声的猛冲！爆炸的火光映亮了他们的脸庞，一把把刺刀的刀刃闪过一缕缕森冷的锋芒，无数双靴子抬起、落下，踏着地面，发出奇异的声音，那声音让日军毛骨耸然！
    日军用曲射炮发射了一排照明弹，这玩意儿悬中空中咝咝燃烧，发出耀眼的强光，数平方公里范围内亮如白昼。照明弹的强光下，那无数个端着枪猫着腰闷不作声地冲锋的身影显露无遗，数量之多，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浑身发冷！
    洪水！
    正朝着他们汹涌而来的洪水！
    这就是八路军的冲锋给他们的第一感觉，上千闷不作声地冲锋的身影再加上那漫天枪弹拖曳出的流光，还有咻咻落下的迫击炮炮弹，哪怕是在地狱中，也很难找到这么恐怖的情景了。
    小野很倒霉，他刚好被安排在最前沿的战壕，刚才那轮炮击他的部下死伤不少，现在根本就没有机会喘气，他们就不得不面对八路军那势如洪水的冲锋了。目睹无数八路军从黑暗中杀出向自己涌来，他也呆愣了整整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声嘶力竭的掷弹筒手怒吼：“开火！开火！”
    掷弹筒手不光是声音，连身体都在颤抖：“往……往哪打？”一般情况下，掷弹筒手应该用精准的射击敲掉敌军的机枪，但现在天知道有多少机枪正朝着这边猛烈扫射，别说打了，光是数一轮都能数到高度近视，所以掷弹筒手彻底没招了。
    小野暴跳如雷，一耳光扇了过去：“往哪打？哪里有大群敌军就往哪打！挡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冲过来，否则我们都得死！”
    嗵嗵嗵嗵！
    掷弹筒手开火了，一枚枚50毫米口径高爆榴弹朝百米外那狂暴的洪流砸了过去。爆炸的火光中，有人倒下了，但杀伤效果令人失望。八路军的钢盔和胸甲足以抵御十米外射来的小口径榴弹爆炸产生的破片，除非距离足够近，或者刚好打中没有保护的四肢，否则是没有办法让他们停止冲锋的脚步的。
    咯咯咯咯咯！
    歪把子轻机枪也响了，子弹泼水般扫向冲锋的人流，迎头撞上胸甲和钢盔，火星四溅。快吓疯了的日军士兵疯狂射击，都顾不上瞄准了，事实上也不用瞄准，对着一百几十米外的人流扣动板机就是了！密集的枪声中，不断有八路军士兵倒下，但是这点伤亡是挡不住他们冲锋的脚步的，相反还为日军招来了灭顶之灾。两门苏罗通高射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到了前沿，射界早就标好了，避开了涌动的人潮，又正好能够打到日军的阵地。射击踏板狠狠踩落，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云宵，三根炮管喷射出一米多长的膛焰，20毫米口径炮弹刮风似的扫向日军阵地，凿穿战壕带着泥沙狠狠贯入拼命射击的日军士兵的胸口，擦着就死，沾着就残！这玩意儿的威力太恐怖了，炮管指到哪里，哪里顷刻之间就会被爆炸火光和弹片彻底淹没，小野小队在这钢与火的炼狱中血肉横飞！
    “这不是八路军！”惊骇之下，小野冒出了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