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来电，中村中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接到电话后第一句话就是：“是八路军。”
    内山英太朗窒了窒：“你都知道了？”
    中村中将说：“对，我都知道了，我还知道内山君你想知道什么。”
    内山英太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在刚才，我军在山东、河南、河北七个大型机场同时遭到猛烈的空袭，一百七十八架作战飞机被炸毁，飞行员、地勤人员死伤过千，损失极其惨重……这轮空袭来得短促而猛烈，同时精确到让人难以置信，每一枚炸弹仿佛都长了眼似的，转瞬之间就摧毁了我方的防空阵地，然后将机库、油库、弹药库、指挥中心等等重要目标一一点名……他们还在机场跑道布下了大量地雷，那些地雷非常古怪，从高空落下钉入地面超过半米也不爆炸，但扫雷工兵一碰它就炸，整个跑道完全被封锁了，哪怕是最有经验的扫雷工兵也束手无策，都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武器！我分析了好久，发现不管是中美联合航空队还是从太平洋战场那边飞过来的美军轰炸机，都不具备这样的空中打击能力，不知道是谁干的！”
    中村中将说：“不用猜了，是八路军。”
    内山英太郎眼珠子都鼓了起来：“是八路军？中村君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吗？他们那支航空兵从组建到现在，顶多也才五个月，那些飞行员能把教练机飞起来就算不错了，你居然说他们具备连美英航空兵都不具备的恐怖打击能力？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中村中将冷静地说：“八路军第二次偷袭青岛机场的时候重点攻击了机场油库，有人亲眼看到他们那简陋的飞行器先后投下两枚炸弹，第一枚在油库顶部的混凝土隔离层炸开一个窟窿，第二枚从那个窟窿里钻进去，转瞬之间就将油库变成了一枚巨型燃烧弹。”
    内山英太郎失声叫：“他眼花了吧？这怎么样能！这样的投弹技术，连帝国最顶尖的飞行员都做不到！”
    是真做不到。这年头的作战飞机观瞄系统还很原始，精确制导更是想都别想，投弹精度那就是一个悲剧。美军飞行员拥有世界最好的瞄准仪，也就是他们视为核心机密的“诺顿”瞄准仪，利用它，美军飞行员可以在六百米高空将一枚炸弹丢进泡菜桶里————当然，这是吹牛的，这一点从他们出动四百余架次的战机围殴大和号，最终命中十条鱼雷、二十四枚炸弹就能看出来了。大和号别说跟泡菜桶比，就算跟游泳馆比也是犀牛对蜜獾，如果美军飞行员真有从六百米高空将炸弹丢进泡菜桶的能耐，不用四百架次，甚至连四十架次都不用，只需要二十架次就能叫大和号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哪怕是美军飞行员，也不敢吹牛说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将两枚炸弹丢进同一个泡菜桶里！而八路军的飞行员却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投下两枚炸弹，第一枚炸开混凝土隔离层，第二枚从那个窟窿钻进去炸毁油库，这……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中村中将说：“我们做不到，不代表他们做不到。据我安排在八路军里的一些间谍传回的情报，八路军最喜欢的一项训练就是往一个十米见方的沙坑里投教练弹，注意，是在千米高空中投下炸弹的。按他们的标准，命中沙坑中央算优，命中沙坑算良，落在沙坑边缘算中等，偏离超过十米就不合格。据说他们有七成的飞行员能准确将炸弹丢进沙坑中央。”
    内山英太郎：“……”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变态训练，全世界的王牌投弹手都给你们跪了好不好！在千米高空往一个十米见方的沙坑投炸弹，还要求投到中央？就算让投弹精度最高的英国蚊式轰炸机飞行员来也会哭着叫“臣妾做不到”好不好！这帮土包子居然能做到？内山将军觉得自己在战场上捡到鬼了！
    “情报可靠吗？”他涩声问。
    中村中将反问：“很多情报都是那些特工在被抓住之前送回来的，一个随时有可能被逮住并且处死的帝国特工，有必要说假话吗？”
    内山英太郎心脏在狂跳，舌头发苦：“所以，这次空袭真的是八路军干的？”
    中村中将说：“除了他们，没有人做得到了。”
    内山英太郎有点儿抓狂：“他们哪来如此恐怖的攻击能力！就连美国、英国最顶尖的轰炸机和最顶尖的飞行员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中村中将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具备了如此恐怖的攻击能力，我只知道，他们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并且随时可以做到。所以，内山将军，请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你正在跟帝国最危险的敌人交手！”
    内山英太郎有点恼怒：“既然你获得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上报，好让我们有点准备！？”
    他真的很愤怒，他发现自己几乎是在对对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试图向对手发动进攻，然后被蒙头暴打了一顿的。该死的中村明人，明明掌握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却不肯跟他分享，如果他事先对八路军的真正实力有所了解，肯定不会如此轻率的向八路军挑衅了！这次华北驻屯军航空兵损失如此惨重，中村中将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中村中将的声音有些苦涩：“谁说我没有上报的？你去翻翻司令部的废纸篓，肯定能找到。”
    内山英太郎一怔：“什么意思？”
    中村中将说：“字面意思。我的人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弄回来的情报送到第12军司令部，被那帮参谋当成笑料，逐字逐句批判、嘲讽一顿之后就丢进了废纸篓里，我等于是将情报塞进了一群聋子的耳朵里。”
    内山英太郎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水，心都凉了。他抬头，透过窗户望向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想象着太阳升起万丈阳光涤尽阴霾的壮丽画面，油然发出一声赞叹：“日啊……”
    何止是日啊，现在他抄刀子过去把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参谋剁成饺子馅的心都有了。这帮货何止坑爹，简直就是万人坑，把整个华北驻屯军都给坑惨了！
    跟八路军签订互不攻打协议这一事件让中村中将成了华北驻屯军参谋部那帮参谋眼中的笑话，连带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笑话，他们就是以这种心态对待中村中将辛辛苦苦弄到的情报！一开始内山英太郎也觉得中村中将是个笑话，现在才发现，这家伙是对他，真正的笑话是他们！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他苦涩的问。大错已经酿成，后悔也没用了，他必须想出对策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中村中将说：“什么都不要做，维持与八路军对峙的态势，同时祈祷冈村大将针对山西的攻势能够成功。”
    内山英太郎眉头拧紧：“这太被动了！”
    中村中将说：“不，这是目前保持主动的最好的策略，如果跟山东八路军全成开战，我们会更加被动！”
    内山英太郎沉默了。
    就他所了解的，这次规模空前的大扫荡进行得并不顺利。在冀中，日军遭遇了数百年前西班牙人在荷兰一样的困境，冀中八路军是从一些难以坚守的游击区撤出没错，但他们留下了武工队，并且加强了民兵建设。过去半年时间里他们没干别的，就是挖地道，发了狂一样挖地道，家家有地道，村村地道相连，一些地道甚至一直挖到了日军的炮楼脚下————真有日军在炮楼里呼呼大睡的时候被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武工队割掉脑袋的！扫荡冀中的日军面对这些比耗子还能钻的家伙，打不着，围不住，困不死，还到处挨冷枪，处处踩地雷，扫荡开始才几天就有人给整得神经衰弱了。扫荡河南的也碰到了类似的问题，八路军一言不合就钻地道，然后再从日军没有防备的地方钻出来捅日军屁股。至于那些不适合挖地道的地方……疏散了疏散了，都躲到山上去，傻子才呆在村里等着鬼子上门来杀。
    至于主战场山西，那完全是大兵团对决，八路军投入了数十个团，日军都不敢以大队为单位玩穿插了，因为某个大队一旦落单，必然会招来两三个团的八路军的围殴！以前日军以大队甚至联队为单位扫荡的时候，八路军主力部队都会想办法跳出圈外，寻找日军薄弱环节实施攻击，调动日军，疲惫日军，最终将日军拖垮，但现在不一样了，八路军不再仅限于攻击日军薄弱环节，一个团对上日军大队甚至联队也敢硬碰，这几天的战报里就出现了好几次某某联队在哪里遭遇八路军某某团猛烈攻击，某某联队在某某镇遭遇八路军某团坚决抵抗的字眼，这些都说明，日军这次扫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从一开始就占据绝对优势，相反，他们打得相当吃力！
    整个华北的机动兵力都去扫荡了，如果此时再跟最强悍的山东军团爆发大战，华北驻屯军就彻底没有机动力量了，想不被动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