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静实话道:“八月中回来的,托我帮他找院子开书堂,我见他失忆了,便……”见唐幼一脸色慢慢有些不好看,忙向唐来音打眼色,唐来音心领神会接着道。
“住隔壁嘛,又不是住在一起,姑姑觉得他做你邻居应该也不坏。”唐来音一脸兴奋凑前:“他见过你了吧?有没有对你……”
“他一直欺负我。”唐幼一垂眸道,神色清冷:“我不想要这样的邻居。”
唐幼一将这一个月与他发生的纠纷告诉了他们,他们久久才消化:“还真像是没失忆……”
“可没理由啊,”钟静环臂不解:“装失忆有什么好处?没收获的事他不会去做。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他有点像在报复。”他看住垂目的唐幼一:“幼一,你和他三年前是不是见过?”
唐幼一嘴唇微微抖了下:“没有,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六年前的橘子林。”
钟静和唐来音复杂地对视一眼:“你知他忘了什么吗……”
“吴班主和我说了。”唐幼一:“他只忘了我,忘了与我有关的一切。”
唐来音担忧地摸上唐幼一的手:“幼一,姑姑向你道歉,没及时告诉你他回来了,我们怕你知道他忘了你会伤心,所以……”
唐幼一朝她微微一笑,平静地看不出一丝伤感。
“我不伤心,我巴不得他忘了,我现在就是拿他当普通邻居。他和和气气的,我会恭敬有礼,他欺负我,我也不会给好脸色。可他若是记得我,又不肯和睦共处……”她淡淡嗤笑:“我不会奉陪的。”
唐来音两夫妇无法理解她的心思:“为何?是因为我哥嫂子,还是因为他帮上官绾欺负过你?你应该知道其实他一直在想方设法保护你,不让你知道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不让我们受他的家族牵连。”
唐幼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些过去我没在意了,但是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如今我已为人妇,虽然冯川哥不在了,可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谁来打扰。而且,按他的性格,不可能接受我嫁过人,你们看他这个月来对我做的事便知道。”她嘴角闪过薄凉的笑意:“何必强扭不甜的瓜。”
“如果真的是装失忆,那就不可理喻了!何不磊落点相认呢?不喜欢我小乖就别晃来晃去的。”唐来音也有点来气:“夫君,你怎么看?”
钟静神色复杂:“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现在最重要是查清他是不是真失忆,明天我就上他家探探口风。”
唐幼一暗叹,对此她不抱任何希望。
孟鹤棠若想骗一个人,绝不会让对方知道真相。
唐幼一送钟静两夫妇上马车的时候,唐来音将唐幼一拉到一边,一脸暧昧小声问她:“你和他有没有在那个温泉房……”
唐幼一状似不懂:“温泉房?九月开始我就没去过了,那儿有老鼠窝。”
这天,崇延又下了场大雪。
离春节还剩十日,麒麟书堂的学子们都回家休春假了,偌大的书堂一下子变得空荡寂静,夫子孟鹤棠竟有些不适应。
藏书阁耳房的小炕上,懒懒散散地斜倚在炕枕上的孟鹤棠,俊脸微侧,半阖的黑眸出神地望着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鹅毛雪花,望着窗对面的那堵灰砖围墙上,安静闭合的单扇褐漆木门。
他左手松松攥着笛子,右手手腕闲闲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垂下的长指,寥寥夹着一本薄书。
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他无心计量。自从几日前,发觉自己有些反常,过于折腾后,他就开始在屋里安静呆着。
看看书,写写字,喝喝茶,过点一般夫子该过的日子。
心静是心静,惬意也是真惬意。
然而,心里的那片空缺也愈发的明显。
摸再多的笛子都无济于事。
不知是盯那扇门盯太久了,还是因为他没见过那扇门打开的模样,有时他会产生一种那扇门永远不会打开的错觉。
明明颂黎每天都能看见它打开,为何他日日守株待兔,都无法撞见一次。
孟鹤棠疲倦地闭了闭有些发直的眼睛,把手中的书放到炕几上,转而摸向一旁的茶盏,端起送往嘴边。
他的嘴唇天生的朱红,微张着轻贴在光滑瓷白的杯沿上,更显得红润剔透。噘着浅浅一呷,浓黑的剑眉便是一皱。
“颂黎。”他放下杯盏朝门外喊,见没人应,又喊了一声,才听到赶来的脚步声。
一颗鼻头冻得红红的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少爷您叫我?”
孟鹤棠指了指茶盏:“冷了。”
颂黎皱眉愣了一下,然后才迟疑地哦一声进来,给他烧水煮茶。
前几日少爷不是嘱咐过,他在耳房看书的时候不必进来伺候,会打扰他看书吗?难道是坚持不了,犯懒了?
孟鹤棠安静看着他烧水煮茶,待他终于煮好,倒入杯中,小心端到炕几上时,张嘴道:“去,到隔壁铺子找唐掌柜,问她什么时候来处理笛子的问题。”
颂黎应声而去。
待脚步声渐去,懒懒倚靠在炕上的孟鹤棠噌地挺身而起,眨眼跳到了地上。
他一脸振奋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扭动了两下自己僵硬的脖子,搓着不冷的手,绕着房中央的炭盆兜了两圈,然后又似想起什么的坐回炕上。
他认真地把自己的两条长腿盘叠成好看的形状,然后直背挺胸,后颈贴领,长指捻茶,缓举至唇,悠悠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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