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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滕玉意抱着布偶迷迷糊糊睡了半夜,因为心里放不下端福,早上天不亮就起了,下了楼亲自去打探消息,端福竟主动来月明楼来找她了。
    端福把昨夜的事说了。
    蔺承佑的确设陷阱困住了他,但只关了一小会儿就把他放了。
    滕玉意一愕,对着端福左看右看,端福竟是毫发无伤。
    她疑惑了,照昨晚蔺承佑那架势来看,端福必定逃不过一顿折辱,怎知就这样作罢了。寻思了一晌,虽然没闹明白蔺承佑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不过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
    蔺承佑要是诚心为难她们,偷浴汤的事指不定会演变成什么样。可见此人可恶归可恶,心肠却不一点也不坏。
    “好吧,我们主仆算是又欠了蔺承佑一份人情,加上彩凤楼的事,我们日后见了蔺承佑,要比头几日更客气才行。以后他有什么急难,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端福应了,问:“淳安郡王的浴汤昨晚被世子抢走了,还要老奴去弄么?”
    “不必了,小涯剑已经没事了。”
    “浴汤未送到娘子手里,为何这剑会无事了?”
    “这——”滕玉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若无其事地说,“总之没事了就是没事了,端福,你很好,这些你不用管了。你先去用早膳,今日你只需盯着卢兆安就好,别的我自有安排。
    端福向来寡言,当下不再多问,点了点头,退下去了。
    ***
    今日正式寿宴,下人们天不亮就忙活起来了。偌大一座别业,一大早就笙鼓鼎沸。
    晌午时分,忽有一列金吾卫疾驰前来报信,说是圣人和皇后亲来贺寿,御辇不久就要到别业了。
    山庄里顿时沸腾起来,众宾客唯恐御前失仪,吓得各自回房整理衣冠,拾掇好后,各人依照品阶在中堂前静静跪候,过不多时帝后到了,国丈率众出门迎接。
    帝后亲厚异常,一来就令开席,宴设芙蓉池畔,特赐臣眷同座。
    宾客里不少头一回面圣的,入席后吓得连杯箸都不敢妄动,坐得久了,听帝后语调和悦,渐渐也就不那么拘束了。
    皇后又令宫女们把宫里新摘下来的新鲜含桃捧出来。
    “宫里带来的,往年要三月底才熟透,今年也不知什么祥瑞,居然三月中就得。拿下去分了吧,果子新鲜时比腌酢了好吃。”
    宫女们提着竹笼,把枝叶上犹带着露水的含桃分发给席上诸人,有几位外地官员的妻女坐得较远,料定自家未必能得赏赐,哪知皇后赐物并非做做样子,席上不分亲疏尊卑,几乎人人都有,众人见皇后如此慈厚,不免又敬又爱。
    这一整日,君臣在芙蓉池观百戏,听丝乐,品芳肴,尝美酒……可谓其乐无穷。
    傍晚宴席仍未散,皇后似乎觉得乏了,对众女眷说不必拘坐在席上,趁天色不算晚不妨四处走走,说完这番话,便率宫人们离了席。
    过了没多久,陆续有女眷借故回房换衣裳。
    杜夫人早觉得头昏脑热,便也带着杜庭兰和滕玉意回了趟月明楼。
    回房喝了茶又换了衣裳,总算觉得身上爽利许多。
    杜夫人靠在窗下矮榻的扶手上,一面轻摇团扇,一面观赏窗外的斜阳:“明早就要回城了,这乐道山庄如此壮丽,难得来一回,也没好好逛逛,晚间要是无事,你们姐弟几个尽兴四处走一走才好。”
    杜庭兰说:“阿娘要是歇够了,待会同我们一道下楼逛逛。”
    “今日累坏了,我就不去了。”杜夫人奇怪道,“这孩子,一回来在房里找什么?”
    滕玉意负手在屋子里打转,先是把目光落到桌上的琉璃盏上,摇了摇头,又扭头打量那边床架上的衣裳,又摇了摇头。
    听姨母问话,她漫应道:“我欠了别人一份人情,我在想送点什么礼物能叫对方瞧得上。”
    门外有人道:“阿玉,兰姐姐,你们歇好了么?”
    原来是李淮固母女来了。
    李家的门第与今日一干公卿大族比起来,固然毫不起眼,但因李淮固的容貌气度在一干小娘子里算出众,在席上也颇受瞩目。
    李淮固外头新换了一件轻软似雾的浅绯色縠衫,一身妆扮明净雅洁,进来先给杜夫人行了了礼,随后对杜庭兰和滕玉意道:“刚才几位管事来楼下传话,说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说昨晚玩得不够尽兴,令人在水烟湖里摆了画舫,邀各府的小辈前去玩乐呢。”
    杜夫人笑说:“这样正好。你们快去吧,我同李夫人好好说说话。”
    三人便告辞出来,李淮固道:“你们在房里商量给人送礼么?”
    滕玉意信口胡诌:“我府里有位老管事要过生辰了,他是我的老忠仆,我想好好犒赏他一回。”
    李淮固温声说:“我从杭州带了不少绸缎,现堆在房里,本来是要送礼的,阿玉你要是瞧得上,拿一匹赏你这位老管事好了。”
    杜庭兰并不知昨晚小涯用的是蔺承佑的浴汤,只当滕玉意要借姨父的名义给淳安郡王送礼,忙道:“阿玉这老管事脾性古怪,绫罗钱财这类的未必瞧得上,所以阿玉才正发愁赏什么好呢。”
    李淮固笑着说:“原来如此。我还觉得奇怪呢,阿玉可是名门之后,自小到大也不知见过多少宝物锦绮,这世上怎会有人瞧不上她送的礼。”
    滕玉意静静瞧她一眼,忽然一指李淮固的裙角:“三娘,小心你脚下。”
    李淮固低头瞧去,原来是一只飞虫,她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躲到杜庭兰身后:“哎呀。”
    滕玉意慢条斯理替她驱赶那虫子:“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怕虫子。”
    李淮固惊魂不定抚住胸口,自嘲道:“可不是……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发晕。”
    突然闹这么一出,自然没人再提起送礼的事。
    三人很快到了水烟湖,远远就听到笑语熙熙,原来各府小辈们今日在席上拘坏了,一听说要泛舟游乐,早就迫不及待下船了。
    滕玉意边走边赏景,只见湖中画舫点点,岸上竹疏桃红,颇有江南春日胜景的况味。
    到了岸边,恰好有一艘画舫向岸边缓缓驶来,画舫朱镂银漆,船身又颇大,似能容纳不少人,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欢声笑语。
    宫人笑道:“这是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的船。”
    话音未落,窗口探出一支白白嫩嫩的小圆胳膊:“滕娘子、杜娘子,快上来。”
    “阿芝郡主。”
    等到船泊了岸,画舫上跳下来两名宫人,把船板放到岸边,小心翼翼扶三人上船。
    船上叽叽喳喳,全是各府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阿芝一直在等滕玉意和杜庭兰,看到她二人过来,高兴地拍拍身边的茵褥:“滕娘子,杜娘子,过来坐。”
    她上回就跟滕玉意和杜庭兰熟了,尤其对滕玉意凭一柄小剑逼走尸邪的事记忆深刻。
    李淮固笑容不变,矜持地留在原地。
    阿芝这才意识到她们三人是同来的,忙又对宫人说:“替这位……”
    李淮固垂眸行礼:“见过郡主殿下,我叫李三娘。”
    阿芝笑呵呵点头:“好,李三娘……你们替李三娘找个好位置。”
    彭花月和彭锦绣招手道:“三娘,快来这边坐。”
    待三人坐定,有人道:“陈家二娘,该轮到你们了。”
    陈二娘腼腆摇手:“哎呀,我说不上来。”
    “不行不行,今日在座人人都得讲一则近日听到的奇闻诡事,否则就要罚酒。陈二娘你又喝不了酒,要是再不讲故事就没劲了。”
    陈二娘绞了绞垂在臂弯里的披帛:“好吧,但如果说得不好,你们不许笑我。我乳娘上月回了趟老家,回长安的途中听说了一件怪事。说是前不久她路过的那家客栈有一对夫妻投宿,妻子怀胎四五月了,本是来长安投奔亲戚的。结果当晚才住下,这对夫妻就被人害死在床上。那妻子死状很古怪,肚子里的孩子不翼而飞。”
    “呀,这是偷孩子的吧。”
    “不对,常言道‘怀胎十月’,这么小月份的胎儿,偷出来也活不了。”
    陈二娘说:“我、我还没说完呢。我乳娘说,这还不算怪,出事的那一晚,隔壁厢房的客人说,他清清楚楚听到孩子的哭声。”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这也太诡异了,四五个月大的胎儿,再怎样也不可能发出哭声。
    阿芝和昌宜出了一阵神,心有余悸道:“这个故事听着简单,但越琢磨越瘆人呀。”
    说着隔窗朝后头甲板上一望:“阿大哥哥一定听说过这种偷人胎儿的妖怪,陈二娘,你先停一停,等阿大哥哥进来了你再说。”
    甲板上的人不比船舱里少,不过大多是王孙公子,吹箫的吹箫、饮茶的饮茶、斗诗的斗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阿大哥哥在哪呀?”
    “钓鱼的那个不就是。”
    船头有人手持一根钓竿,吊儿郎当地钓着鱼,众人定睛一瞧,那少年朗若朝霞,可不就是蔺承佑。
    蔺承佑身边坐着卢兆安,两人说说笑笑,似乎聊得很投机,然而仔细瞧去,卢兆安背上已然濡湿了一大块。
    滕玉意疑惑地盯着卢兆安的背影,眼下才仲春,处在这样一个四面来风的舒爽环境里,论理不会汗流浃背,除非……那人害怕或是紧张。
    恰在此时,湖边送来一阵风,风里夹裹一缕似有似无的药香,滕玉意闻了闻,这不是正是她昨日送给蔺承佑的那罐胡药的气味么?这药与中原药材不同,颇为辛辣清凉,只消抹一点到身上,就会经久不散。看来蔺承佑正缺金创药所以已经用上了,就不知药效如何。
    有人疑惑地说:“咦,怎么会有药香,有人受伤了?”
    昌宜忽道:“阿大哥哥换了药吗?”
    阿芝说:“阿兄说他的金创药用完了,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只好临时用别的药凑合一下。”
    这时候婢女无奈进来回话:“世子不肯进来,他说他要钓鱼,忙着呢,要两位殿下自己玩。”
    第48章 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赤焰骓……
    昌宜只好对陈二娘说:“要不你先接着往下说吧,回头等阿大哥哥闲下来了,我们再问问他这妖怪什么来头。”
    陈二娘摇了摇头:“剩下的事我也不知道了,我乳娘只告诉了我这些。”
    阿芝很好奇:“出事的那家客栈离长安远么?”
    陈二娘想了想:“不算太远,我乳娘是同州人,那客栈就在同州来长安的半路上。”
    昌宜问:“出了这样的人命案,客栈一定有人报官,你乳娘可听说当地州府怎么说的?”
    “听说官府正四处找寻凶手,不过好像没什么头绪。”
    “凶手?”众人疑惑,“官府怀疑是凶徒做的?”
    陈二娘涨红了脸:“兴许是吧……我乳娘说官府查到那对夫妇在家乡跟人结了仇,丈夫带着怀孕的妻子来长安就是为了避难,官府怀疑是仇家追来下的手,那几日盘查不少了过往的行人……我乳娘也是被官府拦住诘问才知出了事。”
    “照这么说,那对夫妻也有可能不是被妖怪谋害的?”
    有几位胆子大的小娘子忍不住议论起来:“如果不是妖怪害的,凶徒明知杀了母亲胎儿也活不了了,何必把胎儿也偷走,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而且当晚邻房有人听到婴儿的哭声,哭声断不可能是胎儿发出来的,凶手既是来寻仇,也不会把自家孩子带上,所以那哭声究竟是谁的?”
    大伙越想越觉得后颈发凉:“快别说了吧,不论是妖邪做的还是凶徒做的,这……这都太邪门了。”
    滕玉意面上在听故事,注意力却全放在甲板上的卢兆安和蔺承佑身上,两人还在聊,并且似乎越聊越投机,平日不见得蔺承佑对卢兆安这般热络,突然如此定是查到了什么。
    可惜离得太远了,不然还可以偷听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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