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云淡风轻地说完,回头去看来时那段曲折绵延的山路,说:“住在这边的孩子每天都要走这么远的路去上学啊。”
石梯陡峭,遍布青苔,只能依靠步行,一来一回要走一个多小时。真是太难为那些半大孩子了。
这世上比她苦厄的人,太多了。
舞团的同事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从基本步位和基本手位教起,既容易练习,又具有古典舞的独特韵味。
两个班的孩子们嘻嘻笑笑地跟着学,几天下来,虽然动作还不够标准,但看上去已经像模像样了。
桑桑是个很内秀的小姑娘,安静不张扬,因为和陆梦溪比较亲近,就一直黏着她。
陆梦溪顺便纠正她的动作,教她手脚并用,桑桑领悟得很快,动作摆出来,流畅又好看。
徐宁宁来瞟了眼,很给面子地称赞:“行啊,名师出高徒,瞧瞧这大掖步、这顺风旗,多标准,多到位。”
她包里正好带了罐可乐,就拿出来送给桑桑了,一本正经地说:“给你一个小奖励!桑桑同学,今后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桑桑犹犹豫豫地看了眼陆梦溪,见陆梦溪点头才接过可乐罐,看了眼,紧紧攥在手心里。
“谢谢徐老师。”
“不用谢。”徐宁宁见她光捧着可乐罐却不喝,就耐心教她,“把上面那个拉环提起来,就能打开来了。”
桑桑不甚熟练地照做,易拉罐的拉环才撕开一个小口,就有气泡喷溅出来,桑桑有些无措,等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好喝。”
桑桑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惊人,又喝了一口,就克制地放下,不再喝了。
徐宁宁问她:“好喝怎么不喝了?”
桑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舍不得……想留到明天再喝。”
徐宁宁道:“到明天可乐就没气了,没有气的肥宅水就没有灵魂!喝!别舍不得,我那边还有好几罐呢,你好好练舞,练得好的话,我还奖励给你。”
桑桑低下头,影子倒映在地上,身条纤细瘦长。
“等你们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她说得很小声,更像一句自言自语。
徐宁宁不能理解,顺口就说:“去山下买就是了。”
桑桑眨着她那双黑亮的眼睛望过来,说:“奶奶说山下都是坏人,不许我下山。”
“而且……饮料好贵,没有钱买。”
徐宁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孩子们回教室上文化课了,徐宁宁盘腿坐在树荫底下,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梦溪,我好难受。”
陆梦溪感同身受,“……嗯。”
徐宁宁难得安静无声,过了会儿,懊恼道:“早知道多买点可乐带过来了,人人有份,一天发一罐。”
周末无课。
傍晚时分,陆梦溪换了双跑鞋出门溜达。
山间空气干净新鲜,天还没黑,站在高处,能看到蜿蜒山路旁缓缓淌过的溪流。世界安静得只剩风吹林海的轻响。
散步回来之后,桑桑奶奶笑眯眯地指了指屋里,道:“陆老师,你朋友来找你了。”
陆梦溪以为是徐宁宁,一边进屋一边问:“宁宁,找我什么……”
……事。
看到院子里穿着私人定制的衬衫西裤,端端正正坐着小板凳守着火炉小灶烧开水的裴越泽,陆梦溪有一种真切而魔幻的荒诞感。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裴越泽说:“裴氏今年的慈善项目就是十芳小学,我先上来跟进情况,听说你借住在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
他偷偷瞄陆梦溪的反应,不慌不忙地说,“房主老奶奶挺善良的,还邀请我在这儿多住几天,那个……盛情难却,我今天就不下山了。”
——在裴越泽“无意间”提出要支付高额的借宿费用后,桑桑奶奶热情地邀请他多住几天。
陆梦溪“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自然不会干涉裴越泽的事。
反正桑桑家还有空屋子,金尊玉贵的裴公子不至于无处安睡。
老式铝制热水壶的壶口冒出白腾腾的水汽,陆梦溪提醒他:“水开了。”
这种烧柴的小灶,裴越泽见都没见过,想把火灭了,就试探着抽出了一根柴。结果火苗蹭地一下冒得更高了,噼里啪啦地作响,呛得裴越泽连连咳嗽。
陆梦溪不解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裴越泽虚心讨教:“这火……怎么灭啊?”
陆梦溪说:“等柴烧干净了就灭了啊,不用管它。”
裴越泽反应过来,伸手去拎水壶的手柄,手柄被烧得滚烫,他触了下就被烫得收回手。
陆梦溪走近看他,“烫着了吗?”
裴越泽立马卖惨:“有点。”
“严不严重?我去找同事拿烫伤膏。”陆梦溪说着,看到裴越泽只是微微泛红的掌心,神色不由一顿,“不过我觉得你过会儿就能自愈了。”
裴越泽默默地找了块厚布,垫在手柄上拎起水壶,“喝水吗?”
陆梦溪点头,“等等,我去拿点茶叶,这边的茶叶都很新鲜。”
陆梦溪将桑桑赠的那罐茶叶拿来,顺手洗了两个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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