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通病就是本事不够而且想的太多。
    戚金金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她的顾虑终究还是有点道理。
    遇事不决可以询问诸葛亮，
    总不能因为担心日后的种种直接放弃了大汉掌握众多先进技术，一波走向复兴的机会。
    戚金金一次停留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第二天到来的时候，刘备设置家宴招待这位给大汉的复兴提供了重大帮助的少女。
    虽然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刘备最信任的臣子。
    关羽本来已经下不了榻，还是被张飞和赵云搀扶着进来，诸葛亮和法正也都是非常庄严凝重，等待这历史性的一幕。
    本以为自己无所畏惧的戚金金一瞬间见到这么多名垂青史的人物还是吓得像小绵羊一样，再也没有之前的表演型人格，战战兢兢地挨个喊叔伯好，又非常乖巧地藏在身高已经超过自己的刘禅身边，半天才想起来拿出一个精巧的笔记本塞到正色肃立的刘备手上。
    刘备一辈子见过无数的英雄豪杰，众人大多会被刘备的气魄震撼，然后众人进入开开心心的畅谈天下时间，
    但刘备并没有跟女英雄结交的经验，见掌握一切的未来人戚金金给自己手里塞了一个精致的硬壳纸本之后乖巧地藏在刘禅身后露出半张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一脸懵逼地顺手翻开了笔记本。
    “呃，这是……”
    “父皇，这是想让你签个名。”
    “哦，这样。”刘备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风俗，但还是拿过毛笔。
    戚金金终于鼓足勇气，甜甜地微笑道：
    “老叔我很崇拜你，但是第一页能不能空出来留给关将军签名啊，求求你了。”
    刘备：……
    戚金金能待在这的时间有限，她也来不及继续给刘备破防，她从背包里拿出放映机，接上自己之前用无人机航拍的后世都市场面。
    刘备和诸葛亮虽然早早知道千年后的世界远远超过自己的设想，可看着一座座大楼平地起，一辆辆飞机在湛蓝色的天空中拉出一道道白线，一座座整洁的工厂中巨大的机器轰鸣，巨大的行车将大的夸张金属设备轻松吊起，
    这两个已经自问见过天下无数奇观的男人目瞪口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镜头一转，画面来到万亩良田。
    金黄的麦穗，雪白的棉花，刘备等人没见过的巨型设备缓缓驶过，不管是棉花还是麦穗都能轻易收获，而再一转眼，热气腾腾造型精致的各色菜肴点心上桌，老人捧着宽大的面碗慈祥地笑着，将大碗中的牛肉送到小朋友的口中，而穿着各种风情、各种布料衣服的男男女女昂首挺胸，自信地走在街上，那气度足以让雒阳的三公九卿生出畏惧。
    之后就是星辰大海。
    大海的尽头，一块块丰美、神秘的大陆逐渐揭开它的棉纱，冰雪覆盖的世界里肥胖的企鹅扭动着身体。
    镜头慢慢慢慢上升，陆地逐渐缩小，一片黄土逐渐变成一个蔚蓝的星球，而之后宇宙漫漫，众多巨大的星球在广阔的视角中变得越来越小。
    刘备等人看的几乎窒息，全然不敢相信这壮美的画面。
    “这些都是千年后的人们造出来的？”刘备颤声道。
    刘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虽然早就知道头顶的天空都是一个个类似人间的星球，
    “这些机器是，但头顶的天空不是，
    我们千年后仰望星空，看到的跟你们几乎是一样的宇宙。
    几千年的岁月对我们来说是沧海桑田，可对头顶的星空来说……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对于脚下的土地都没有探索完的三国时代人，头顶的星空实在是远远超纲的范围了。
    巨大的震撼让众人一时都说不出半句话来，连稳重如诸葛亮都不胜唏嘘。
    他本以为《天工开物》中描述的东西已经非常先进，本以为那几本高中《物理》已经代表着人类前进的方向，可看着这巨大的世界，众人心中第一次生出几分敬畏。
    他甚至第一次理解了《论语》中的名句——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小女子非常荣幸，当年前认识阿斗，能见到诸位传说中的豪杰英雄。
    如果没有你们，三国不过是一个历史上寻常的割据时代。
    漫长的历史中从来不缺军阀和野心家，但有你们的存在，这段乱世的才被后人津津乐道。
    现在天下平定，我也打算尽绵薄之力，若是日后身体康健，会跟诸位一起匡扶汉室，让大汉变成这纪录片中的模样……”
    “等等！”
    刘备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的道：
    “你说，大汉也能做到这样？”
    “不错啊。”
    刘备的威压感让戚金金颇为恐惧，但藏在刘禅的身后，她还是稍稍多了几分安全感，颇为从容地道：
    “一切人间奇迹都是由人创造的。
    我们的国家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渐渐发展壮大也只用了几十年的岁月，你们的基础更弱，但用两百年的发展，一定也能建立高楼大厦，修起铁路煤矿。
    但我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尽管有刘禅保护，但戚金金还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也看自己快要到点，应该随时都会消失，刘备找五百刀斧手也杀不了自己，戚金金这才壮着胆子问：
    “未来有众多的技术，
    第一种可以造出无数的铁甲雄狮横扫宇内，让陛下有生之年成为这寰宇四海之主，只是如此投入不知要花费多少民脂民膏。
    第二种广开民智，万民饱暖，只是这样不知道要多少时日，陛下有生之年应该是无法看到，而且民智渐开，日后陛下想做出一些祥瑞自然也是万万不可。
    这两种，不知道陛下要先选哪样？”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可以随意回答这种问题，但戚金金仍然想问一句，她有些畏惧又有些期待地盯着刘备的眼睛，等待着刘备的回答。
    刘备见戚金金一边说一边后退的畏缩模样，非常坦然地笑了笑。
    “小姑娘，你知道朕卖过草鞋吗？”
    呃……
    这个年代的人是讲究出身的，祖宗阔，名声好，出去说起来倍有面子，而小人物慢慢奋斗有了成绩在一些清流看来不仅不励志，反而还是非常丢人的事。
    汉中之战的时候，曹操就曾在阵前大骂刘备是个卖草鞋的小儿，这会儿刘备居然当着戚金金的面说起，让戚金金也有点尴尬。
    她缓缓点点头，表示知道。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那时候家里很穷，靠着织席贩履勉强维持生活。
    呵呵，好在，那时候有家人接济，
    过年的时候我还可以穿华美的衣服，和同辈人一起去打猎、骑马、弹琴，生活也勉强过得去。”
    “再后来年岁渐长，我开始游侠天下，也开始认识了不少兄弟手足。”
    “听他们聊起身边诸事，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道并不太平。
    大多数人在苦难中是没有家人照拂，甚至连织席贩履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家中。”
    “从那时候，我便决定仗剑为天下寻一个太平。
    我当年武艺稀松，文墨不精，靠的就是两膀力气一腔热血，这么多年我侥幸不死，年过耳顺终于得立天下。
    你问我现在想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刘备要的当然就是万民饱暖，天下太平，不管你信不信！”
    从少年到白发，刘备依然记得当年的誓言。
    他还记得《三国演义》的电视剧开头，土地兼并、宦官弄权、百姓民不聊生的惨状，夕阳下的火把高高举起，那些黄巾军在张角的率领下绝望地向大汉发动进攻，参与讨伐黄巾的刘备感同身受，颇有些感同身受。
    “不后悔吗？”
    “当然不后悔。”
    多少兄弟客死他乡，就是为了复兴汉室的大业，现在拥有未来科技的人告诉刘备他可以选择，刘备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种。
    父亲创业，能不能发展下去，还要靠儿子。
    相信阿斗不会让我失望。
    戚金金环视四周，也有几分动容。
    她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在患难中跟随刘备，为什么诸葛亮这种人杰在长坂坡的危局中都不愿离开，愿意与这个老人同生共死。
    戚金金在这个年代行走一直都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心态，直到现在她终于开始放平心态，开始平视这些传说中的人物。
    “第二种就第二种，如大家所愿，以后的岁月，我会与大家一起拼搏。”
    见气氛好像还是有点沉闷，戚金金想了想，嫣然一笑：
    “叔叔，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一句：
    跟我一起匡扶汉室吧？”
    刘备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众人也不禁莞尔。
    刘备干咳一声，也终于开起玩笑来：
    “我这一把年纪，估计也没有多少时日与足下一起匡扶汉室，
    倒是阿斗年少有为，以后还要昊天上帝多多提点了。”
    戚金金俏脸微红，看了看一脸坏笑的刘禅，赶紧岔开话题：
    “我给大家拍张照吧？”
    拍照啊……
    刘备经历过一次，
    上次拍照，留下了马超最后的遗影，
    这次的照片拍完……
    也好，他把众人聚在一起，
    戚金金抓住抄起照相机，高呼一二三，可还没等她按下快门，她在这个世界的停留时间到，竟瞬间消失不见。
    刘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差点落在地上的照相机，见众人都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笑道：
    “到点了，呃……我来给大家拍照吧。”
    刘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算了，这次……把大家都叫来，大家一起拍照算了。”
    这年代的人哪有拍照的概念。
    听说天子要叫大家拍照，众人都是傻愣愣的不知道又弄出了什么把戏。
    他们清点衣装，都聚在刘备的身边，一个个或年轻或苍老或肥胖或消瘦的脸上都写着不解和迷茫。
    刘禅举起相机，缓缓按下，画面终于定格在他的面前。
    “这张照片要放进宗庙，
    后世的儿孙看见了，一定会倍感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