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儿跟猴儿挑着那沉重的木箱子,走在怡都最长最繁华的中央大街胡八街上。
天微亮,薄雾沉。
两边只有几家要早起准备的店家刚把门打开,大家瞧着这雾色朦胧中有俩人挑着一个带着大红花的箱子在路中间一颠一颠地走着,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赶紧揉了揉眼睛,发现并不是见鬼后,皱着眉,低声喊道:“真是见鬼了,谁家一大早抬着个棺材似的箱子在路上跑着...”
到了简府门前廊下,二人将扁担卸下后,驴儿一手撑在墙边上,一手按在胸前大口喘气,猴儿正要上前敲门,见着驴儿这脸色苍白的模样,皱眉问道:“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你挑着俩担子在胡八街上来回一圈气都不喘一下的,咋这就从东走到西就累成这狗样了?”
驴儿咧嘴挤出了讪笑,道:“天儿冷了,昨儿也没睡好...”
猴儿却不怀好意地觑着他嘿嘿笑,道:“我看你昨晚又去找姑娘了吧?早跟你说了,别瞧着你现在年轻就为所欲为日夜放纵,这中医有说...”
“行了行了赶紧敲门吧,别耽误时间了,三哥不是说天亮前要送进去嘛!”驴儿连忙打断,催促道。
猴儿咧嘴笑着又瞥了驴儿两眼,提着那门把手就往门上扣了三下,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开门,猴儿伸手摸着后脑勺,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奇怪了,这简府怎么就没人了?”
这话音刚落,门就被从里打开,却只露出一条小缝,一双机灵的眼睛使劲往外瞟,那人谨慎地问:“什么人?”
“我们长白孟府来的,来将你们公子的聘礼退回去,赶紧开门!”猴儿不耐烦地嚷嚷道。
结果那人却“嘭”的就把门合上。
驴儿:“......”
猴儿叉腰在原地点着脚,一手指着这门振振有词地骂道:“诶你说,这人还真是,落魄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刚开口,大门又被从里打开,这次却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素衣的家仆,恭敬谦逊地低着头,伸手往里一指,低声说:“我家老爷让你们把这礼搁院子里就成。”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双手递到驴儿面前,说:“老爷还说,辛苦二位大哥走一趟了,这里一点儿心意,请二位喝茶。”
驴儿脸上茫然,转头看向猴儿,猴儿伸长脖子觑了觑那小荷包,不耐烦地说:“给你你就收着。”说着二人就把那箱子抬了进去。
这刚把箱子放到地上,门外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快速整齐的脚步声,驴儿竖起耳朵,只听见那声音顿而有力,势如破竹,一直往这简府愈行愈近。
没多久,就听见一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嚷嚷:“都给我搜,一个人都不许放过!明校府办事,闲杂人等都赶紧给我散开!”
话声刚入院中三人耳里,这门就被人从外推开,隐约能见一队二十余人的队伍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地往里走,一行人身上皆披盔甲,手上且执兵器,带头的正是明校府校尉董晋升。
只见方才开门的那家仆神色有些紧张,却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淡定,反而是猴儿,抄起驴儿的手就往外跑,谁知就被董晋升一手拦下。
董晋升骤然从腰间拔出长刀,抵在二人面前,斜眼冷声:“跑什么?!”
猴儿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回道:“这这...这位官大哥...咱们...咱们是长白孟府的家仆...不是这简家的人...您看要不就让我俩先走,咱也不碍着您办事儿...”
董晋升瞪了他一眼,冰冷地吼道:“我说了,一个都不许走!”
而这时从内堂里走出一个身穿浅灰长袍的男子,约六十有余,身型适中,发丝已掺银白,走起来一跛一跛的,连连来到董晋升跟前,微微颔首,声音沙哑道:“董大人,公文上要带走的应只在下一人,我且跟你走便是,还请勿惊扰到家人...”
“喂喂喂!你们这都什么人!这是京兆尹府,你们怎么随随便便就闯进来还翻东西了!我让你们把东西放下!听见没有?!喂!你怎么还摔!”
一声忽如其来的男子呼喊从后院传出,驴儿跟猴儿都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上还只随意披着一件外袍的青年从后院冲了出来,发髻散乱,脚上还只踩着一半鞋子。
董晋升面无表情,只微微侧身,板着手掌刚直伸出,冷声对着简中正说:“简公,请。”
简中正回头看了那朝着自己跑来对公子看了一眼,脸色沉重哀愁地叹了口气,便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谁知这公子已经冲到简中正与董晋升二人之间,他张开双手挡在简中正面前,正义凛然地瞪着董晋升,却不得利索地说:“你你你...你以为你是明校府的人就可...可以...可以胡作非为吗?这里是京兆尹府!你...你你们可别太放肆了...我爹...我爹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临风!”简中正忽然面色凝重地皱着眉,低声斥道,“不可无礼!”
“爹!”简临风急了,他双手还张开着背对着简中正,却一下接一下地回头,说,“我们这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他们怎么说来抢人就抢人呢?我虽读书不好,可也知不是这道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临风!”简中正也急得猛跺脚,下巴的山羊胡子跟着一抖一抖的,他猛地将简临风往旁边用力推开,简临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简中正又对着方才开门的那家仆说,“看好你们公子,别让他跟上来!”
简中正说着拂袖就要往外走,简临风在那家仆臂中不断挣扎,哭丧着脸对着董晋升背影大喊:“董晋升你这只穿衣狗!我爹犯什么事儿了...”
简中正一听,脸色一沉顿然停下脚步,他回头一步高一步低地走到简临风面前,用力抓住简临风的手腕,沉重地说:“是爹犯了错,爹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我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你赶紧离开怡都,去哪儿都好,不要再回来,不要去找你小姑,也千万入宫为爹求情,记住了!”
简中正说完,又走到董晋升面前,沉声说:“我既跟你离开,定会承担一切罪过,可陛下一天还未下诏令,我也还是这怡都县的京兆尹,还请董大人看在这份儿上,让明校府的人离开我府,放过我儿。”
董晋升面无表情地盯着简中正双眼许久,忽然在身后扬了扬手,厉声喝到:“收队!派人在外监视着,没公文下来之前一个都不许离开!”
董晋升说完,就跟简中正要离开,猴儿一听,心里一惊,猛地冲上前双手抓住董晋升手臂上,哭着喊着:“官大哥官大哥...我真真是长白孟府来的,您能不能先让咱们回去啊...”
董晋升猛地将猴儿甩开,不耐烦地皱眉看了简中正一眼,简中正又瞧了瞧猴儿跟后面驴儿,低声说:“确实不是我家的家仆,他们是来将聘礼送回的。”
董晋升厌恶道:“赶紧给我滚!”
猴儿如获大赦,拉着驴儿就忘外跑,谁知这刚出简府的门,驴儿忽然甩开猴儿的手,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便脚步匆匆地往反方向离开了。
猴儿摸着脑袋满肚子疑惑地回到孟府门前,却又见到驴儿从边儿上迎来,他吓了一跳,抓住驴儿问:“你不是说你还有事儿吗?”
驴儿板着脸,说:“说啥呢你?”
众人都离开后,院子里一片沉寂,简临风还站在门后,神色呆滞地看着那扇朱门被家仆慢慢关起,他忽然拔腿就往外冲去。
自初二当夜曾经的沅陵侯府莫名起火,到元宵岷江边上天子微服私询却被刺杀,紧接着京兆尹府被查封,整个怡都上下谣言四起。
他们都说,这是当年沅陵侯府事件内有冤情,最近这些种种怪事,皆乃那时死的沅陵侯府上下八十多人,还有那时被牵连而无辜被斩的一百九十三位寒门子弟的冤魂回来伸冤鸣哀。
屋外言语阵阵,人心惶惶,屋里却轻烟渺渺,火星凛凛。
王桓刚脱下衣服,趴在床上,祁缘打开针簿,抽出一根银针,刚要在王桓后背找穴位,却见到他肩上一道深刻血痕,甚至已经磨破皮,血凝结成了痂。
祁缘皱眉,蓦地用手指在血痕边上戳了戳,王桓“嘶”一声,整个后背弹起,侧转头小声骂道:“你干嘛!”
祁缘愈发显怒,道:“我干嘛?我还没问你干嘛呢!王桓啊王桓,我让你戒腥戒欲,戒忧戒虑,你这要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你直接跟我说,好让我省下这天天给你操的心啊!你…你竟还有这等伤风败俗的癖好!让你戒欲,你这倒好,不听劝告就算了,我...我...”
王桓侧过身子,哭笑不得地看着祁缘,说:“你这儿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没听懂。”
祁缘似毫不留情地将王桓身子按回到床上,边拿着银针从他后颈处旋进,忿忿地说:“还给我装?昨儿个玉嫣都给我讲了,早前还跟我说没有的事儿!我那时就说,你俩都年轻气盛的,让你要克制!克制!你这要是再不听我的话,别说十年了,就来年的元宵都过不了...”
“你这儿都哪儿跟哪儿啊!”王桓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我今天不过就去了一趟简府,怎么又跟谢宁扯关系了?”
祁缘蓦地停下手中施针,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去了简府了?你这是给人打了?”
“......”王桓合上眼,下巴搭在双手手背上,懒懒地说,“这如今世上也就只有你敢打我了吧?也没什么,就只是去看了眼,啊对了,你帮我给玉嫣说,让她再帮我准备一块□□。”
“我说你这人能不能别老是劳烦人家玉嫣姑娘,人家这一天天笑脸迎人的已经够累的了,你还在这儿不断给人添事儿,你这人到底还有没有点儿良心?”祁缘瞪了王桓一眼,说道。
王桓依旧闭着眼,轻轻笑笑,说:“你要真心疼人玉嫣,就好好跑多点儿病人,加把劲儿存钱把人家赎出来,你在这儿跟我瞎嚷嚷,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老牛拉犁,有心无力。”
祁缘手指忽然发力,王桓嘶声,骂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说不过人就公报私仇,下次见着玉嫣我得让她说说你...啊啊啊...”
当夜,简临风一直在淮南王府外跪着,他从下午中午跪到晚上,滴水未进,身旁站着的家仆一直焦急来回踱步,说:“公子啊,您这跪着也不是事儿啊,咱先回去,咱再想想还有没有别能救老爷的法子吧...”
“只有这个办法了,”简临风咬咬牙,执拗道,“若我什么都不做,那咱们就真的只有一个下场了,当年沅陵侯府就是前车之鉴,我不能走他们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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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挂上v了,谢谢一直以来支持我鼓励我甚至批评我的朋友和家人
感恩,这篇文虽然是曾经发过,当时也有小可爱在蹲我(我跪地道歉!!
可是,不坑了,之前的文我也全部修过一次(也算是不一样了??
总之,加油,冲鸭!!!
下一章,王二公子才情露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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