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海的脸黑成木炭。
外面的吵闹还在继续,乘务长拿着电话挤进来,“机长,家里来电话了!”
仇海背过身接起电话,没一分钟挂断,迎着铭礼的目光,“抬上去。”
工作人员的指挥声,外面家属的致谢声,轱辘的地面摩擦声,现场恢复了秩序,相关负责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铭礼留下来签字,他看向先回飞机的仇海。
廊桥上,高挑纤瘦的背影落魄孤寂。
*
这件事闹得公司人尽皆知,机组飞回去就被停飞调查了。
可怜的二副躺枪,全程没有参与被停了一个月。仇海和铭礼更狠,复飞时间待定。
铭礼趴在桌子上转笔,停飞期间他被安排在航医室帮忙。
航医室说忙也忙,说不忙也挺闲的,每天把病假单汇总交给航医,是个能知道同行八卦的活。
“为什么王机长不能飞长航线?”铭礼翻着这位机长提交的病假单。
“有句话听过没。”航医对着电脑,“十男九痔。”
“……原来如此,孤陋寡闻。”
铭礼心想,不知道仇海有没有,他在驾驶舱坐了多年,什么长航线都飞过。
相比之下,仇海的待遇要好很多。领导到底念在是位机长,加之仇海本身在飞行部就有地面职位,等于没处罚。
铭礼敲门进去,路过仇海的办公席位,后者视而不见。
“铭哥,又来领单子?”隔壁席位的眼镜男抬起头打招呼。
“是啊。”铭礼看了仇海一眼,绕到隔壁席位,“最近请病假的人感觉还不少。”
“冬春交替,全国各地温差大嘛。”眼镜男笑,整理好一摞单据交给铭礼。
“谢了。”铭礼摆摆手,又看了仇海一眼。
自始至终,仇海都没有抬头。
回到航医室,铭礼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单子,午休时间,办公室就他一个人。航医突然跑回来,焦头烂额,满头大汗。
“怎么了?”
“刚才进场的航班有个副驾驶突然晕倒了,铭哥你快帮我查查他的初始病历本有没有遗传病史。”
飞行员的审核极为严苛,不仅自身素质要达标,还不能有家族遗传病,祖上三代必须清清白白。如果招进公司才发现有问题,一干人从上到下都脱不了干系。
铭礼在密密麻麻的资料室里扒拉,虽说现在很多已经改成了电子版,但最原始的体检本还是保存下来了。
他找了半天找到对应的名字,翻开。
“体检本上没有写有家族遗传史。”
“废话!”航医顾不得长幼尊卑,电话里狂吼,“上面写了还能飞吗!?你看最下面的主检签字是谁。”
铭礼的视线向下移,“是……这谁能看得清啊!?”
没等航医咆哮,“对不起,请不要挂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等了一会,电话重新接起来,“找到原因了!刚才医院那边跟我说那个副驾驶没吃早午饭低血糖,其他一切正常。”
航医长呼一口气,“吓死爹了。”
也吓死爹了,铭礼心想,安慰了几句挂断电话。
体检本放回原处,他前脚抬起却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这些本子按进入公司的年月编排,铭礼往后找了几排,找到了仇海的初始体检本。
他翻开,医生独有的“草体”只能看个模棱两可,像极了几条打成结的蚯蚓,好在最后一页是打印版。
这页作为体检总结,说的都是些套话。先用专业术语让读者懵逼,再在最后用印章印上“合格”两字。
可仇海的体检本却有些不同,总结后面跟着一行备注,上面写着:母亲疑似患有精神疾病。
最下面印着“合格”。
“咚咚咚”
“进来吧。”
铭礼踩着下班点进来,飞行部经理略感不悦,“有什么事情吗?”
“经理,我要请假。”
“你不已经在假期中了。”经理疑惑,“还请什么假?”
“请不来公司的假。”铭礼郑重地说。
经理眉头紧皱,“铭礼,你在飞行同志中一向拔尖。工作都有犯错的时候,但你接二连三提出无理要求,是作风建设问题。”
“扣钱扣绩效,随你便。”
经理拍桌,怒道:“这是根本问题吗!?绩效是你一个人的绩效?你说扣就扣,麻烦别人给你补回来?”
办公室气氛凝重,经过门口的都竖着耳朵听。
过了很久,经理沉声问他,“你请假的理由是什么。”
铭礼抬起头,目光坚定,“终身大事。”
*
加拿大,多伦多。
铭礼没有国际驾照,只好打了个车。车上,他跟司机用流利的英文交流着。
司机问他是不是加拿大籍华人,英文这么好。铭礼说明了他的职业,司机连连感叹怪不得,飞行员是个能见世面的好职业。
交谈中,铭礼得知即将要去的地方很远,极少有人住在附近,那间疗养院更是冷清。一是费用太贵,极少有人能负担起。二是在那疗养的人,多半送进去就不会出来。
铭礼望着街景,陷入沉思。
跑了不知道多久,司机都略显疲惫,终于到了。
铭礼站在铁门前摁响门铃,不一会出来一位年轻的女人。女人皮肤雪白,画着大红唇,亚洲人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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