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显然觉得,杨锐这种装束的人,必然能够理解自己。
杨锐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他。
汗渍衬衫、高腰西裤、圆头皮鞋,再加一条用来当裤带的红绳子。
虽然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这位大鼻子小眼睛的男人的外貌,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杨锐顿了一下,认认真真的道:“你刚才那句,不适合做口号,不响亮!”
“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名句。唉,我看你也挺有文化的样子才问你的,怪我老秦,我是觉得来北京的人都挺有知识的,谁知道连名句都没听懂。”红裤带儿又急又恼,更多的是自我埋怨。
杨锐嘴角抽动了两下,踢斜了拉杆箱,继续前进。
“我给你说说这句话吧。”老秦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依旧健步如飞的追了上来,用教学似的腔调,道:“我来我见我征服是凯撒说的,知道凯撒吗?罗马最厉害的国王。罗马知道吗?现在的意大利,古代的时候可了不得,和咱们的唐朝似的……”
杨锐本来是当笑话听的,听到“唐朝”,不由莞尔。
老秦一直看着他呢,见他嘴角翘起来了,立刻问:“你笑啥?”
“我们以前都是把秦朝和罗马比的,时间比较相近。用唐朝比其实也不错,都是很强大的王朝。”杨锐给解释了一句,免得这位又冒出什么幺蛾子。
老秦却是嘿嘿的笑了两声,用空出来的手指指杨锐,笑道:“行嘛,知道罗马,还知道秦朝,说的不错,用罗马和秦朝比更像,不过,我虽然知道,却不能这么说,你知道为啥吗?”
“因为你姓秦。”杨锐被追的有点烦了,讽刺了一句。
老秦却是“呀”的一拍大腿,赞道:“厉害!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他声音太大,险些造成围观。
杨锐愕然。他真的是讽刺,又怎么能想得出来,真是这样的答案。
“再说说,再说说。”老秦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杨锐被他闹的有点烦了,叹口气道:“我来我见我征服,只有征字带鼻音,不够响亮,所以不适合演讲的时候用。拉丁字母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人家凯撒说这个话的时候,是写信里的,不是说出来的。”
“啥鼻音啥的?啥意思?”老秦被杨锐侃晕了。
“中国话里面,最响亮的字,就是带鼻音的字,比如‘冲啊’,‘上啊’,‘胜利’之类的,声母都有g,越是讲究力度的演讲,就越要用这些带鼻音的词,这样才有力度,才响亮。我来我见,最多就是开口音,阶梯性说出来可以,单独用来当口号,单薄……”杨锐一边拖箱子,一边抖出一串字演讲真言来。
老秦三十多岁的人了,连拼音都没学过,哪知道这个,仔细一想就当机了。
杨锐嘿嘿一笑,快步拉着箱子撤离。
老秦在后面重启了,却是盯住前方的一抹亮黄色,追了上去。
到了出站口,杨锐意外的看到举着“西堡中学杨锐”牌子的涂宪。
杨锐这次提前十多天出来,是想在老北京城里好好的逛一圈的,因此连打前站的史贵都没告诉。不过,涂宪是个例外。他回到北京钢铁学院以后,和杨锐一直有书信来往,杨锐也曾问到北京的情况,进而告诉了他进京的时间。
却是没想到,涂宪竟然跑到站口来接他了。
这也是杨锐没有习惯80年代的人际关系。现在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时代,别说杨锐半教半帮的给涂宪弄出了论文,就是普通关系的朋友,到了外地,接站请客外加住宿的,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杨锐,这里啊。”涂宪穿着件蓝布衬衫,在站口挥手。
“老涂,你怎么来了?”杨锐拉着箱子出了站。
“我不来行吗?你在北京又没有亲戚,我就是你故交嘛,住的地方还没定吧?住我那里算了,学校的宿舍,吃饭就去食堂,也挺方便的。”涂宪热情的邀请。
杨锐犹豫了一下,道:“我准备在北大跟前找个地方住,顺便布置实验室。”
“我们学校离北大也不远,公交车二三十分钟准到。”涂宪跟着前一句话说,转头惊讶起来了:“你还要布置什么实验室?”
“我在西堡中学的实验室,不是说要挪过来吗?我人都来了,实验室当然也得建起来。”
“你人来了,实验室就来?”涂宪完全跟不上节奏了。
杨锐理所当然的道:“我人都来了,实验室不跟过来,不是荒废了?”
“没别人用了?”
“当然,我的实验室,肯定就我来用。”和赚钱的公司不一样,国内对私人建设实验室这种东西,是没什么想法的,实际上,能赚钱的实验室,本身也是凤毛麟角,而就80年代的行情来说,除非立刻能换钱的技术,否则,任何沉淀下来的技术都是不计算价值的。
杨锐读中学的时候,对时代了解不多,也不敢冒头,但到了北京以后,他的想法就有些变化了。
因为北京没有土皇帝老爹了,他就得把实验室的权属关系给掰扯清楚,虽然不至于张扬,隐瞒却是没必要的。
涂宪还是像在西堡中学的时候一样,搞不明白杨锐的实验室究竟是个性质。不过,杨锐的实验室里的仪器,他是记得一清二楚,忙问:“你选好地方了吗?谁给你布置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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