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前的人海依旧让杨锐心惊胆战,心里涌起一股念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依靠媒体而起的学者有很多,比如常常被人提到,以至于听到都觉得耳朵滚珠的霍金——此君自然是第二阶顶尖的学者,但他的声望和由此获得的关注与经费,是远超第二阶学者的,甚至比许多第一阶学者都要强。
而被媒体举起又摔下去的学者自然更多,比如韩国的黄禹锡,曾经的韩国国宝级学者,号称国民英雄,谓之克隆之父,一朝得咎,立即被踩做国民耻辱。
80年代的中国,在杨锐的感官里,与2000年后的韩国很像。媒体的力量异常的巨大,轻易就能捧红一个人,轻易就能踩死一个人,没什么道理可讲。
短短的十年间,中国涌起的名人不知道有多少,被踩死的名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温州的八大王,生产电线生产螺丝又或者印刷目录的,却在82年变的举国闻名,臭不可闻,83年的步鑫生被中央列为典型,部级官员想听个报告都要排队,结果险些贫病而亡。
杨锐望着上百名记者,以及数倍于其的围观群众,心惊胆战。
他不怯场,在做补习老师的年代里,杨锐早就习惯了在众人面前说话。
杨锐只是畏惧媒体,以及媒体塑造的未来而已。
“贾鑫同志你好,大家好。”杨锐一点都没有要高高在上的意思,反而俯下身来,以将就不到一米六的新华社记者手里的话筒。
丑鬼低下头来,只会吓傻美女。像是杨锐这种帅度,再加上背后的光环,这个态度就很让人觉得高兴了。
被记住了名字的贾鑫同志脸上也挂着笑,顺道为杨锐解释说:“杨锐同志你好,我们听说你在美国为中国争光添彩,都很高兴,在场的记者来自不同的媒体,大家都想听你说说在美国的经历。”
“哦,好的,那个,要不然,我们到大厅中间去吧,坐下说好了,堵在门口有碍观瞻。”杨锐说着,就拖着皮箱往接机大厅的中间走,他的后面其实没什么人了,不过,杨锐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路的。他想过国内可能会收到消息,但现在的场面,与他的准备明显不相符。
事实上,杨锐也没有考虑到这么长远。他在国内的时候,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弄到国际会议的演讲,怎么将PCR确权。
慢吞吞的走到大厅中央,杨锐整了整衣服,向四周环视一周,笑道:“好多人,我该说点什么?”
“我们一人一个问题怎么样?”有人自发的组织了起来。
记者们纷纷说好,然后开始排队。
杨锐心里腹诽:少说上百人呢,一人一个问题问到猴年马月去?
然而,面对无冕之王们,杨锐决定还是乖巧一些。
他要是真的拿到了诺贝尔奖,百多个记者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就当是玩真三国无双一样平趟即可。看看中国拿到了诺贝尔奖的几个人,尤其是拿到了自然科学类诺贝尔奖的杨振宁和李政道,几乎没什么媒体会窜上去诋毁,换另一个人谈场夕阳青春恋,非得被骂成狗屎。
国内记者是只看奖项不看成果的,水平比领导还低端,杨锐安静的等人家排好队,然后一个个的询问。
趁此时机,杨锐自脑海中挑选了一批微信鸡汤,特别是各色语录。
不像是美国人喜欢听故事,中国人似乎更喜欢听总结。
心灵鸡汤到了中国,基本上就被熬成了总结鸡汤,就好比一锅足够一家人吃的饱饱的鸡汤,被熬成了一人一碗的鸡汤中药,足够一家人吃的腻腻的。
不过,80年代的中国缺少肉类,腻一点的鸡汤说不定更受欢迎。
杨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见记者们准备停当,开始发问。
开头是没什么营养的询问,杨锐简单的阐述了自己在美国的工作以后,记者们的问题果然开始飘忽起来。
就听有记者问:“杨锐先生,您是怎么样在20岁的年纪,做出目前的成就的。”
杨锐很怀疑这是一个陷阱,中国人面对中国媒体,不到死的一刻,哪里敢说自己有什么成就啊。
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杨锐立即打点好精神,在脑海中翻开各色语录,找了个差不多合适地答道:“‘人,都是逼出来的!’每个人都是有潜能的,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确面对压力,反而会得到更多的力量……”
记者们听的有点发愣,这个话的味道有点奇特啊,是美国带回来的特产语言?
不等其他人回味,下一名记者迫不及待地问道:“杨锐先生,我看了你的专访,说的非常漂亮,恩,你现在的回答也很棒,这是你从学校里学来的吗?北大会教你们如何应对媒体吗?”
杨锐本能的认为还是陷阱,这样的问答进行下去,岂不是又要进入无休止的教育评论环节了?
杨锐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迅速拟定回答道:“我从学校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刻都是现场直播!”
杨锐深情满满的道:“正因为如此,我们珍视每一次机会,不管是做学习、考试,还是做实验,又或者参加专访,被媒体采访……都是如此。”
他的最后一句话得到了一些笑容,同时也让更多的记者迷茫了。
要说他言不达意,那肯定不是,但要说回答的完善,那肯定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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