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池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道:“杨委员,你看这样如何。我把您的要求,转给三木公司,让他们做进一步的动物实验,或者指导我们做动物实验,在此期间,您先把我们放行了,让我们进行生产。到时候,如果动物实验没通过,我们生产出来的药品就转给三木公司,如果动物实验通过了,我们再就地销售。”
“不行。”杨锐微微摇头,道:“你们得先做动物实验,完成以后,再行评估。”
“我保证,动物实验没有做完以前,不在中国市场销售,这样还不行吗?”秦翰池想说,人家美国人卖药卖的都要供不应求了,中国市场又不是唯一能卖药的市场。
杨锐依旧摇头,道:“GMP的全称是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我想您注意到了,生产也包含在内,而且主要是生产。”
秦翰池有些动气,道:“我们出口创汇都不行?”
“美国人也是人,如果药品有可能有问题,你就不能卖。”
秦翰池恨不得掐死自己,心想美国人有美元,谁在乎他们是不是人?
调整了一下语气,秦翰池用冷静的声音,道:“杨委员,美国已经允许‘律博定’上市销售了。”
“我认为,美国人的决定,或许偏于草率了。”杨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重起来。
要不是“律博定”太过于重要,秦翰池现在就要笑出来了。
美国人的决定草率?美国FDA是世界出名的严格好吗?
就国内的医药审核制度,圈子里谁不知道,那是漏洞一箩筐。
但转念一想,秦翰池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了。
杨锐开发出了一款新药的事,别的行业的人可以不知道,秦翰池又怎可能不知道。虽然去铁酮的临床实验还没有完成,但能完整的通过动物实验,也是很了不起的事,至少在中国,是顶尖的,在世界也是一流的。
他说美国人的动物实验草率,至少秦翰池本人,是没什么好反驳的。
想到这里,秦翰池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低头沉思片刻,秦翰池再次开口道:“杨委员,不瞒您说,我们京西制药总厂,是没有能力做全面的动物实验的。不怕说了让您笑话,我们厂以前的主要任务,就是生产,连生产工艺,都是请研究院做出来,再到厂指导的。”
停了一下,秦翰池看向杨锐,道:“要不,我提个建议,一事不烦二主,这个律博定的动物实验,就交给北大离子通道实验室,或者香港华锐实验室来做,行不行?”
秦翰池的话,让杨锐哭笑不得,敢情你以为我是在讹诈你?
仔细想想,杨锐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还真像。
其实,搞研究的为了经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讹诈产业界也不是啥新鲜事。
计划经济时代,各个做研究的院校讹诈国企稀松平常,总不能你大集体的工厂每个月发10块钱的奖金,我做研究的就该拿死工资吧;资本主义的地盘里,科研院校讹诈生产集团亦是屡见不鲜,那些百万千万亿万规模的捐款,并不总是心甘情愿的。
就是杨锐,当年为了离子通道实验室更新设备,也从可口可乐拿了15万美元的经费,其方式,也是威胁他们要做碳酸饮料危害性的研究。
技术讹诈,很常见。
杨锐也不在乎。
但这一次,杨锐只想高喊一声:我不是讹你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杨锐用平静的语气,道:“秦厂长,我不是讹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这怎么能说是讹呢。搞研究嘛,是我们请您帮忙。”秦翰池堆起笑脸,心里骂着三字经。
“秦厂长,您误会了,我没有要做实验的意思,我也不能给你们做实验,利益冲突。”杨锐赶忙撇清。
秦翰池笑的更灿烂,想了想,道:“那行,您不能做实验的话,这样……您指定一个单位,我去找他们谈。”
杨锐目瞪口呆,只能继续撇清。
两分钟后,秦翰池终于明白,杨锐不是要讹诈他了。
然而,这个消息,显然更令他不开心。
秦翰池的脸色也渐渐的冷了下来,道:“杨委员,做人留一线,您就放我们一马吧。”
杨锐脸苦心也苦,道:“秦厂长,不是我杨锐矫情,律博定,真的需要做安全性测试。”
“做啥安全性测试?美国和德国有上百万人吃它,也没见有人出事啊!”秦翰池撕破了最后的温文尔雅,像是在车间训斥工人一样的扯起了嗓子。
杨锐叹了再叹,心道:不是没人出事,是出了事的都是严重心脏病人,大家没有意识到是律博定搞的鬼。
杨锐不说话,被秦翰池看成是无言以对。
秦翰池再次道:“杨委员,你就实话实说吧,您要怎么样。”
杨锐摇头,他总不能说,我要你们放弃代理吧。
这个答案,是秦翰池断然不能接受的。
而对现在的秦翰池来说,“不予通过”同样是他不能接受的。
“杨委员,为了生产律博定,我们京西制药总厂最大的两个车间,都停工转产了。现在,我们全场三千多号人,守着一仓库的原料,给银行交着利息,在等米下锅呢。”秦翰池的声音饱含着工业时代的情怀,轻声道:“杨委员,我读书少,16岁就进工厂了,培训倒是参加过几个。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到你们北大听讲,王元蓝老院士,讲的特别好。那堂课,我现在都记得,说的就是工厂的计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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