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苏敏在车外驾马,说道:“三天喽。”
“一会儿到了再睡吧,”王苏敏又说,“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刘拙,你说了要和我做朋友,这笔账怎么算?”
李冬青只好先解决这件事,说道:“做朋友是我说了,我们就是朋友了吗?”
“我们鲜卑人一定要说清楚,”王苏敏说,“我按你说的做了,你也得尊重我的规矩。你骗我的事,既往不咎了。”
李冬青掀开帘子,瞅了他一眼,王苏敏转头,不悦地问道:“又怎么了?”
李冬青向他伸出手,王苏敏愣了一下,跟他握拳,李冬青用力攥了攥他的拳,说道:“好了哦。”
王苏敏似乎被幼稚到了,有些无语,转过身去驾马。
李冬青坐回马车,见宁和尘闭目养神,凑过去一点,又凑过去一点。宁和尘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再问:“怎么了?”
李冬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靠我这儿,舒服。”
宁和尘瞅了眼他削瘦的骨头,嗤笑一声,没理他。
李冬青贱兮兮地凑过去:“你是不是担心我?”
“我失眠,”宁和尘说,“滚一边儿去。”
李冬青说:“你枕着我就好了啊,我在草原上的两夜,躺在你腿上,睡得可香了。”
宁和尘说:“你什么时候睡得不香?天塌下来你当被子盖。”
李冬青傻笑两声,宁和尘抱着臂倚在一边,微微阖眼小憩片刻,本来是平静的时刻,只有马蹄声,李冬青也没有再打扰了,半晌后,宁和尘却开口问:“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冬青摸了一下,说道:“被箭刺伤了,留了疤,但是眼睛没事儿。”
宁和尘伸出手去顺着那伤疤摸了摸,血痂落下去之后留了白印,伤在脸上,李冬青好歹还知道得上药,背上还有一道更大的疤,丑得很,脸上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宁和尘的手有些凉,放下了缩回到衣袖里,随口问道:“是谁伤的?”
李冬青想了想,然后说:“那人已经死了。”
宁和尘看了他一眼,过了片刻说:“哦。”
王苏敏从外头说:“哦什么?他已经把人杀了,还要让我去给他报仇。”
宁和尘懒得搭理,又没说话,王苏敏又问李冬青:“兄弟,他是听不见我说话吗?”
李冬青:“……”
宁和尘这个脾气可怎么好!真的是到处得罪人。
马车越往南走,雪便越少。下午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雪,但气候却是湿冷,让人很不舒服。李冬青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场雪还在下,他似乎还留在塞北,或者说至少把自己一部分魂留在了塞北。那雪还落在他的身上,是掸不掉了。
东瓯国城门大开,他从马车上走下来,看见城墙上站了近百人,均穿着轻纱薄衣,容貌姣好,眼眸深邃。似乎是因为到了月氏的地盘上,大歌女将他与宁和尘手上的铁链解开,抬头望去。
李冬青一错神,好像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躲了一下,李冬青视线追上去,看清楚了,是黄丫头。漂亮了不少。
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觉得好些事情索然无味。他今年刚满十六岁,被骗了十五年。虽然在火寻郦的面前沉着冷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连他自己其实都觉得,这事儿不算什么。但是见到自己从小的玩伴站在城墙上,穿着小月氏漂亮的衣服,却忽然觉得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一个又一个的骗局,揭开一层,又是一层,原来自由从来也没存在过。
马车缓缓进城,李冬青刚从兵荒马乱的边关走回来,见到这城里人神色安逸,走在路上也不带急色,路边还摆着卖东西的小摊,居然也有人买。一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仿佛是在梦里。
边关的战事紧张,匈奴人数次进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冲进城里,拿弯刀劈砍虐杀,是以边关的街上没有摊贩,酒肆当铺种种,都安着厚厚的门墙,随时便能关得严丝合缝。
虽然是在一个天下,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有男人迎接出来,穿着白色的衣裳,带着银色的手环,恭敬道:“大歌女。”
火寻郦说:“把车队里的东西卸下去吧。”
男人冲着李冬青等人笑了笑,王苏敏一脸不关我事,抱着肩膀一转身避开了。宁和尘也一脸寡淡。李冬青回了个笑,男人说道:“你不记得我了!”
李冬青:“?”
男人说:“我小时候和你一起玩过,就在村子前的那片山头,咱们一起放过风筝。不过后来我娘太想我,就把我接了回去。”
“……”李冬青看着这张脸,居然好像有点印象,试探道,“你后来……让老虎吃了?”
“对是我!”男人高兴道,“这个故事有些长,其实是这么回事,正好我当时要回家,但是你那段时间老是往山上跑,你那时候的爹娘还是我们的人,就让他们吓唬你一下。”
李冬青:“……”
男人说:“我叫火寻昶溟。我之前叫阿福。”
李冬青说:“阿福,啊不是,火寻昶溟,你还活着真好,好久不见了。”
火寻郦走过来,说道:“在你们村子里的月氏人几乎都是妇孺,一则是为了你,二则也是为了能活下去。猎骄靡没有放过我们,到如今仍然会有战火,那些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都去了乞老村。一开始你的爹娘也是,不过他们死在王娡的手里了,然后林雪娘乘虚而入,收养了你。我们不想让你过早的知道真相,便没有声张,让你在她的手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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