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杨兮没提出过让崔副行长给他追加贷款的事情。
    是忘了？
    还是那杨兮改变了初衷？
    都不是！
    就此过程，杨兮认为目的已然达到，忽悠相当成功。
    要不，怎么说这忽悠是一门学问呢。
    病房中，崔副行长端着碗，机械地用勺子搲着粥填进了口中。
    此刻的他，一点也体会不到饥饿时能吃到可口食物的应有幸福感，满脑子装着的只有五个字：
    我该怎么办？
    “小叶，你怎么看？我是说杨医生提到的他跟黄书纪的关系。”
    叶秋山应道：“这事我并不知情，不敢评判。”
    崔副行长搲了勺粥，抬到了半截却又放下，轻叹了一声，道：“我感觉他的话应该是真的。”
    叶秋山跟道：“他提到过医改试点医院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作证，那可不是块烫手山芋，而是个香饽饽，没被市里那些个大医院抢了去，而被他杨兮装进了腰包里，这其中，必有隐情。”
    崔副行长点了点头。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那杨医生说是黄书纪把医改试点医院的重担压给了他，此话或许有出入，但这出入也不会有多大。”
    叶秋山不由感慨道：“这个杨兮，年纪轻轻，却是不一般啊！”
    崔副行长愣了回神，接着把剩下的小半碗粥吃干净了，然后把碗勺放到了床头柜上，道：“小叶，扶我下床，我要遵从医嘱，多走动走动。”
    跟领导相处，该问的要尽量少问，不该问的一定要闭口不问，这是一项基本原则。因而，那叶秋山虽然很想知道此刻的崔副行长究竟是怎样的打算，但也只能强制自己忍住了开口相问的冲动，走过来，从床下拿出了崔副行长的鞋子，并为他穿上了，再扶着他下了床。
    “五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小叶，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帮帮他呢？”
    叶秋山谦虚回应道：“我这脑袋瓜子那么简单，哪能说得好这种复杂的事情哩。”
    崔副行长略显愠色，道：“让你说你就说，说得对，说得好，那是你小叶帮了老哥哥我，说得不对，说得不好，老哥哥我也不会埋怨你。”
    叶秋山深吸了口气，道：“那我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了。”
    搀扶着崔副行长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叶秋山开始分析道：“如果说那医改试点医院真跟黄书纪有关联的话，那么，杨兮说他要跟黄书纪汇报工作的话也就是真的了。”
    崔副行长点了点头，鼓励道：“我认同，接着说。”
    “他昨天跟我说的新院址的事情，我想，应该是他这次跟黄书纪汇报工作时的一个重点，而在这重点中的重点，便是建设新院址的资金问题。”
    崔副行长突然站住了，愣了愣神，长出了口气，重新开始走动。
    “你接着说。”
    “我认为，杨兮绝不会把您生病做手术的事情说出去，但不一定不会把您给他的一千万低息长贷告诉黄书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您可就尴尬了……”
    “是的啊！”崔副行长不由感慨了一声。
    “黄书纪可不会觉得五千万贷款是个多大点的事，也不可能考虑到您的种种困难，他只会想，您崔行既然愿意扶持柳泉医院，那为什么不把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呢？所以，那杨兮要是跟黄书纪提起了建设新院址的资金困难，这贷款的事情，十有八九还是得落在您的身上。”
    崔副行长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虽然大老板交待下来的事情要好办一些，但如此一来，也就失去了意义，说不定还会让大老板有所多想，所以啊，我也认为确实应该把事情办在前面。”
    叶秋山附和道：“还得让那杨兮知道这事有多难，这样的话，他在跟黄书纪汇报工作时才不至于忘记了您的好。”
    崔副行长不由眯起了双眼。
    “外面天气怎么样？风大么？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
    ……
    连向东坑了迟翔三百多将近四百大洋，心里面那个美滋滋禁不住溢于言表。
    单请高勇一人去家里吃饭已经不足以满足他那颗膨胀的心，必须要叫上杨兮，顺便在杨兮面前显摆显摆。
    开刀做手术，我老腚是你西大少的嫡系亲传，而黑心坑兄弟，我老腚同样是你西大少的嫡系亲传。
    接到了连向东的邀请电话，杨兮却是一口回绝，态度异常坚定，毫无商量余地。
    小爷可是有重要事情需要等在科里，去你家吃饭？说不准吃到个半截就得赶回来，小爷这不是犯傻么？
    啥重要事情？
    不必多嘴追问，但小爷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可是价值五千万！
    连向东不敢再强求，赶紧挂了电话。
    此阶段，杨兮在他心中就是尊神，别说什么事情能价值五千万，就算那杨兮说他随便放个屁就能崩裂一颗星星，他连向东都不会表示出任何怀疑的成分。
    去到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杨兮回到了科室，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值夜班的老白以及另一本院医生讲解起了手术要点。
    现在是七点差一刻，距离他离开崔副行长的病房刚过了半个小时，估计最多再过半个小时，那叶秋山就会找到自己，并带来崔副行长新的决定。
    就是这么有把握！
    因为，能做到四大行地级市分行副行长的位置，其智商情商绝非一般人所能堪比。
    别看他在崔副行长的病房中就好像什么都没说一样，但这样的什么都没说，却要比把话全都说在明面上更有效果。
    揣摩，是走仕途的人养成的思维方式。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只会引起他们的种种怀疑，生怕在所见所听的背后还隐藏了自己一时疏忽没能看到听到的坑或是绊索。
    但揣摩出来的结论可就不一样了，那才能显现出来自己的聪明才智。
    果然，一个术式刚讲解完，就看到办公室门外闪出了一个人影来。
    “老叶？有事吗？”
    “我以为你下班回去了呢，那什么，能找个避静点的地方咱哥俩聊会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