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傀儡的名声在外,世人道你是个无能之辈,我差点也信了,以为你只谋些蝇头小利。”
林荆璞只握着酒杯不饮,视线清冷:“可如今看来,你要的不只是玉玺,抑或,你压根没有打玉玺的主意,那只不过是你搪塞启朝官员的一个借口罢了。你从一开始盘算的,便是用我牵动前朝残党之势,来钳制燕鸿。”
他顿了顿,又生出一分埋怨:“可是魏绎,你未免太过贪心,既是打算拉拢我了,又何须再去扶植奸宦?难道我不比太监要好使么?”
烈酒入喉,魏绎光着膀子都热极了,不知林荆璞究竟是练了什么功夫,有这般好的定力。
他淡淡地瞥向他锁骨之间的那一道白,脑中不禁浮出了整片雪白的大好风光。他不禁猜疑,林荆璞拼死捂得这么严实,是有欲擒故纵之嫌。
“那得使过才知道。”魏绎喉结细致地往下滑动,揶揄道:“都没使过,怎作比较?”
林荆璞没留给他余地:“要么我来当你唯一的棋子。要么,你满盘皆输。”
魏绎周身已没了戾气,伸手要去拽他的领子,顾左右而言他:“你不热么?”
林荆璞不领情地打掉了他的手,暗自在水下松了腰带,稍得舒缓,闭目敷衍:“体寒。”
魏绎不甘收手,摩挲下巴:“话说回来,终究不过是一群奴才,你何必要下手这么狠?”
林荆璞呵出香软的热气,面上仍不失态:“小鬼难缠,不先剪草除根,我在宫中施展不开手脚。”
“说到底,你还是为图自己方便。那你却说说,朕若是使了你,要如何帮朕?”他失笑而言,将重音落在了“使”字上。
林荆璞还是没饮酒,说:“多年蛰伏,想来你心中早打定主意,只是无可用之人罢了。这是你启朝内政,我不必替你谋划大局。何况,眼下我就算是说了,你也不会偏听偏信。”
两人同在温泉中浸泡,今夜似是头一回敞开了心扉畅聊,可兜兜转转,还是落回到彼此的设防之上。
两朝君主的隔阂,是千万人的性命与荣耀堆砌而成,是铜墙铁壁,深渊天堑。
可魏绎还是忍不住要对他试探,试试他防自己的那道墙究竟有多厚。
“你呢,你帮朕,图的什么?伍修贤和曹问青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朕是傀儡,难道你身上就没有枷锁?朕要斗的不过是一群狼臣,你要应付的,是一群狼臣加一个朕,还有那些拿身家性命催你逼你的大殷忠臣!”
魏绎步步紧逼,却没让他答,话锋一转,又问:“倘若能给你选,你是想当皇帝,还是皇后?”
林荆璞赧然一滞,才发觉魏绎不知何时已拽上了自己腰带,他慌乱站了起来,腰带便被松垮地扯了下去。
魏绎把玩着那腰带,指腹摸到了上面的痕迹,大致量了下尺寸,不由轻嗤:“太细了。”
林荆璞脸上微赤,索性不要那条腰带了,甩袖往岸边走去了。
第14章 蓬船 “天都亮了,让朕好等。”
翌日,临近宵禁时分,夜阑沉寂,常岳亲押送着一支装货的车队从凌东门而出。
这几日正是倒春寒的天气,冷风砭骨,车队又一路向东行了十余里,方在一个废弃校场停下。常岳一声令下,其余人纷纷后撤而散,只留下两辆载货的马车。
常岳耳廓微动,扭头只见夜色中一支飞箭逆风而行,不及防备,箭尖擦着他的肩而过,直直刺入车轴内心。
力道非凡,若这只箭是顺风的,只怕车已散架了。
“好箭术。”常岳感慨之际,又迅即拿剑鞘挡下了一箭。
这是一箭便是顺风,虽是防住了,可箭气凌人,直逼得退了他几步。
林荆璞在车内挑帘,目色平和。
很快一高瘦的黑衣男子便凌空飞下,跪在林荆璞的车外:“二、爷。”
林荆璞从车上爬下,拍了拍他的肩:“无事。”
常岳打量那男子:“这位莫不就是一箭顶千斤的箭手沈悬,沈涯宾?”
沈悬在江湖中出名早,本是曹问青部下的弓箭手。他天生是个聋子,故而箭法不似寻常箭手,出奇制胜,凌厉惊人,也正因听不见,他会说的话也没几句,“二爷”算一句。
沈涯宾走到另一辆车前,握箭划开车门,见到曹耐的尸体,喉间一紧,又重重地将车门关了回去。
林荆璞此次出宫的机会,是跟魏绎讨来的。不只是为了送曹耐回家,他还要亲自去见曹问青一面。
“常大人,不如就送到这吧。按约定的,明日戌时我会在此地等你,一道回宫。”
常岳持剑站立,还不肯撤,疑心他会诡谲生变,是放虎归山。
沈悬也握弓往前,冷瞪着常岳,恨不得与敌国之人就地厮杀血拼一场。
林荆璞一笑,从中拦下了沈悬:“常大人,这也是你家主子的令。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总不至于抗旨吧。”
常岳听了,只得抱拳而去。
林荆璞由沈悬护送,从校场一路返行邺京东市,穿了不知多少条狭窄民巷,又乘船到了南市一带。
船行五里,三更已过,林荆璞没有就近上岸,而是上了另一艘乌篷船。
船内等他的人正是曹问青,沈悬则留在船头放风。
曹问青跪下行礼,肃声敛目:“老臣拜见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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