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谦握着?剑,沉郁的面上沾了一道热血。
林荆璞自始至终面色寡淡,直到见?岑谦出手,眼梢才多?了一分不明的笑意,直身道谢:“多?谢岑大人相救,没有?同他们一样取我性命,以?求平安富贵。”
岑谦年纪大了,杀个人便要喘一阵粗气,他累得撑剑弓背,余光却瞥见?林荆璞神色自若,不由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拿生死打趣!”
曹游抽身往后一跃,已持剑贴身护住了林荆璞:“二爷可有?伤到?”
“无碍。”林荆璞抬手,宽袖落了半寸,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嵌着?虎牙的金钩在夜色中愈发夺目。
他口中似是答非所问,食指微微一落,淡淡对岑谦说?:“胡轶是个平庸冒进之辈,没有?高手甘心做他的贴身近卫。此处视野开阔,舟船与堤坝相去不远,敌方又有?火把照映,正是涯宾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话音刚落,一支强有?力的箭弩便穿过洪潮,直刺中了胡轶喉颈的中心。
胡轶正恼羞成怒地喊着?什么话,中箭之后,喉咙里忽噎了一口血,咬着?的字没说?完,便直直地栽入了水中。
“胡大人!胡大人——”
府兵见?胡轶中箭死了,顿时?群龙无首,呐喊声息止不发。
岑谦扭头也听见?了有?府兵大喊胡轶跌水的消息,只见?林荆璞当即举了一火把,放声道:“胡轶居心不轨,趁灾作祟,意图戕害朝廷御史与允州刺史,如今得以?正法?,是他罪有?应得。这一箭拨乱反正,也算是你们允州府兵的功劳。还不速速弃了刀剑,刺史大人可既往不咎,饶恕尔等死罪——”
那火把被塞到了岑谦手中。
岑谦看?不清火焰后林荆璞的神色。只待他一接过,为首的府兵统领便先弃剑跪了下来,随后一千府兵纷纷将剑丢入水中,俯跪下了一片。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也实?在是迫于?他朝廷御史的威势!还望大人念着?往日?的旧情宽恕,以?后吾等必定犬马效忠,誓死追随!”
府兵齐喊:“属下求岑大人宽恕——”
岑谦心中不由发沉,这些人不少都?是跟了他五年的人,都?算是老?部下了。
平日?他在政事上一丝不苟,凡事不仅严于?律己,还严苛待下。他心思又粗,便疏怠于?体恤这帮手下的心思,府兵之中常有?怨言,以?至于?今日?这等容易反戈相向。
回想起来,府兵作乱,他也难辞其咎。
夜色沉许如,旁边又掀起了一阵大洪。
岑谦被大风刮得苍老?了几分,叹了口气,沉肩将火把重重地丢入水中,扭头负手而立:“都?起来吧,冯大人那头还需要人手。”
……
奋战一夜,翌日?岑谦以?刺史重回了城中府衙,马不解鞍,第一件事便是去粮仓重新核查。
粮食的确是一石不少,完好?无损。等他忙完分发粮仓之事,回到自家府门前,几乎是滑下马背的。他自半月前操劳不休,这几日?在狱中饥寒交迫,再经?昨夜那般一闹,终是病倒了。
雨停了有?几日?,冯卧治水有?道,离江的水已快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汛期眼瞧着?就要过了。
待到城中的积水快要干时?,林荆璞与冯卧才抽出空,到刺史府上探望岑谦。
岑谦本是习武之人,年纪虽大可身子还算不错,这次只是积劳成疾,卧病静养上一段时?日?即可。他见?到二人,又欲下床行?礼。
不想冯卧去拎走了床下的鞋,不肯让他双脚沾地:“嗐,岑大人还是快快躺着?吧!”
“御史大人,你这……”岑谦为难一阵,只好?在床榻上朝二人一拜。
林荆璞无奈一笑,给冯卧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把岑谦的鞋还了回去。
家仆给他们上了茶与点心。林荆璞坐下抿了一口,茶味很?淡,几乎品不出茶香,但恐怕已是刺史府眼下能拿出招待客人最好?的茶水了。
岑谦喝完了药,哭得喉咙发涩,缓了缓才道:“这几日?我卧病在床,总是想起前几日?发生之事。想明白了一些,可想不明白的事更多?,还望二爷指教。”
“岑大人还在病中,不宜过于?耗神。有?什么疑虑,只管开口便是。”林荆璞道。
岑谦听他如此说?,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那日?胡轶围剿营帐,你的高手应是早在堤坝上下了埋伏,那一箭才会射的如此之准。因此我便想不通了,二爷身边既有?如此高手,早应有?许多?机会,可一箭要了胡轶的性命,又为何要白白生出来这许多?事端?”
这一点,岑谦实?在是费解至极。
既然杀了胡轶便可破解允州之乱,又为何不早点杀?为何林荆璞非要换了霉米,劫了狱,等待无退路时?再杀他?
林荆璞似笑非笑,声音温和:“允州毕竟不是邺京,大洪当前,城防宽松,杀了一个胡轶容易,可要拉拢人心难。”
岑谦眉头一滞:“此话怎说??”
“胡轶是燕鸿钦定的御史是不争的事实?,满邺京都?知道此事。他若无缘无故枉死在允州,到时?朝廷必定会以?此做文章重查此案。我倒是可以?轻易脱身,岑大人身为本州刺史,可有?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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