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康见新收的小徒儿杏眸亮晶晶地跟自己说话,刘海湿哒哒地贴在额上,两只鞋面全打湿了,不禁感动又心疼。
打从儿子离家去省城发展,家里就剩他们二老后,凡事基本都要靠他们自己支撑,眼前这样下场雨还有小辈知冷知热来送伞的贴心事,多少年没享受到了。
老张,这徒儿收得好!我都羡慕了。向荣新乐呵呵地在一旁说。
张有康心里乐开了花,甭提多骄傲了,面上却依旧端着,还故意皱眉轻斥:明知下雨还过来,老头子我会不知道轻重啊。还不快进来躲躲。
是!师傅!清苓咧嘴一笑。
向刚长腿一跨,直接从长廊翻了出去,接过她手里的蓑衣和那顶沉甸甸的木楞伞,推她走到廊下,顺手把伞收了,偏头看她:绷带都湿了,胳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左右要等,不如让大爷给你换条绷带。
对对对,闺女你进来。张有康招手唤她进屋。清苓被大伙儿当西洋镜似地盯着看,感觉挺不自在的,听闻师傅一声唤,心下松了口气,乖巧地跟进屋换绷带去了。
许丹眼神闪了闪,跟着也进去了。凑在老大夫身边,不时递个东西,状似有意无意地说:盈芳啊,这些天咋没见你出来走动啊?继红那天还问起你来着,今天她本来也在这,刚刚不知闹什么脾气,冒雨跑回家了,林杨担心她,追着出去了。哎哟!看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同住一个院子,互相关心是革命感情提倡的嘛。
说的人有意,听的人也不是傻子。
清苓抬眼对她笑笑:你说得对!平时不关心、不爱护,怎么配称革命感情。
许丹一噎,顿时没话了。
索性张有康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绷带换好了。
许丹没话找话:老张,这绷带也是钱买来的,一分、两分都是钱,不入账行吗?
张有康看了她一眼:谁说不入账?我让美芹记上了,明儿给钱。
冯美芹是另一名护士,社长的侄女,托着社长这层关系进来的,平时兼着卫生院的记账工作。会计则由公社会计兼任,账目收支还是蛮明确的。
不用等明天。向刚从裤兜摸出一把毛钱,干脆利落地把绷带费用给结了。
许丹心头发堵。不就个没文化的乡巴佬么,凭啥这么多人愿意帮她。走了林杨,又来个当兵的。但愿这当兵的霉运没结束,把舒盈芳连累得越惨越好。
门口,一群结了婚的媳妇们还聚在那里打趣清苓:小姑娘脸皮薄,被咱们看臊了。
知道还说。向二婶跟说话的妇人很熟,玩笑地啐了她一口,瞟了眼不远处脸色难看的舒建强俩口子,话中有话地说道,也是盈芳懂事,像我家大丫啊,没出嫁前,啥都是稀里糊涂的。亲闺女都不记得给老子娘送伞。老张这是捡到福气了,收了个徒儿这么乖巧懂事。
跟她一道的妇人立即会过意,也跟着说:可不是,有些人啊,好好的福气不要,愣是往外推。看看,家里有亲闺女不给送伞,留这儿跟我们几个家里没人看门的争蓑衣。亏得我下午出工前,瞅着日头遮阴,把东西收了,不然真够呛。
舒建强俩口子脸色随着妇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越来越难看。
第59章 一家闹腾,一家温馨
俩口子又气又急。
一方面气恼侄女没良心,有雨具却不给叔叔、婶婶用,送给个糟老头子。另一方面,担心家里的东西没赶在大雨前及时收拢。
老太太习惯午睡,大女儿又懒怠,小儿子才五岁,甭指望能做啥。
搁平日也就算了,顶多几米筛菜干,今个却是晒着几床被褥的,要是被雨淋了还了得!今年秋冬睡什么?新棉花还没下来,下来了也弹不了这么多床被褥啊。
都赖你!平白无故地晒什么被褥。不晒就没这心事了。舒建强张口怨媳妇。
刘巧翠眼一瞪:赖我?要不是你儿子随处撒尿,把装褥子的麻袋浇湿了,我能拿出去晒?大队的活都干得我累死了,还要额外忙这些,忙了还讨嫌噢!这会儿怨我了,昨个晚上你儿子往高处撒尿你咋不揍他、咋还夸他厉害来着?
俩口子你怨我、我怨你地吵了起来。
大伙儿一看,赶紧撤,免得引火烧身。
倒不是他们冷血,而是舒建强俩口子实在是拎不清,上回也是这样,好端端的在地里吵了起来,一旁干活的社员上前劝,劝着劝着不知哪句话戳中了刘巧翠的心窝,反拉着舒建强朝劝架的大吼一通。到最后,劝架的成了吵架的,这事儿整的。
有过这样的经历,谁还敢上前劝啊,左右雨势小了,借到蓑衣的披蓑衣,没借到的干脆冒雨回去。过几日就分粮了,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去。
聚在廊下的社员们眨眼走了大半,留下的多是媳妇、姑娘,怕衣服淋湿了不好看,想等雨再小些回去,或者等家人送雨具过来。见舒建强俩口子吵架吵得越来越凶,干脆躲进卫生院,宁可看老大夫给清苓换绷带,也比站外头被战火波及强。
慢了一步的社长冯七顺,倒霉催地被吵架的俩口子拉住评理。
冯七顺心里一阵着恼,特么好事不找我,净一堆破事。俩口子吵架拉他评理,他怎么评?里外不是人!早知就不和向荣新别苗头了,他去卫生院,我咋地就不能去?卫生院又不是他向家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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