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大舅迭声应道。
心说真该让队里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瞧瞧,外甥女多孝顺啊,几十上百年份的野山参,自己不舍得吃,每回都攒着给她姥爷补身体。这样好的外甥女,打着灯笼都难找到,还不兴自己一家倾心以待啊?
往后要是再被他听见这种不着四六的胡话,休怪他手里的牛鞭不长眼。
有本事拉出个孝顺外甥女跟自家的来比划比划啊,光嚼舌根顶什么用!
县火车站位于城南,到红旗公社十三大队五六里路,所幸有牛车,日头也好,大伙儿不赶时间,慢悠悠地晒着太阳边走边唠嗑。
吕大舅这一路可真累啊,既要看着牛,怕它一任性撅蹄子,又分神关注着身侧的小丫头,总感觉她真的听得懂牛语。还要时不时地招呼后面的外甥女一家,生怕让客人觉得自己招待不周。
大冷天的,坐牛车还直冒热汗,也是没谁了。
过桥时,吕大舅见暖暖丫头欢快地朝河里嘎嘎嬉水的鸭子以及看鸭子的大白鹅挥手招呼:嗨!鸭鸭、大鹅!你们好啊!
这白鹅是桥头人家的,都说凶得很,看到生人就追着咛。
这会儿却理也不理他们,兀自昂着洁白优雅的脖颈,悠闲地在水面上划水。
暖暖一边看它们一边还很高兴地说:大白鹅跟我打招呼呢,说欢迎我们的到来。
吕大舅这下相信小丫头是在自言自语耍着玩没跑了。
大白鹅一声没吭,打啥招呼啊?没冲上来咛你两口就不错了。
咳。吕大舅提醒暖暖,这鹅凶得很,看到它得绕着走,千万别靠近啊,会咛人的。村里孩子几乎个个被它追着咛过。
不会的。暖暖肯定地说,大鹅欢迎我去它家玩呢,才不会咛我。
大舅,暖暖这孩子打小就很有动物缘,家里的鸡鸭牛平常都她在喂,养成这自言自语的习惯了。你别见笑啊。盈芳说。
闺女到底能不能听懂动物语言,说实话她也不是很确定。但有一点是真的闺女的动物缘很好。
就说家里那两头野牛吧,拽回家那阵多犟啊,她爹花了多少工夫才被允许近身。哪怕愿意吃她家牛草、愿意留下来了也没少抬蹄子喷鼻气。
唯独暖暖丫头,第一次看到它们,就一口一个大牛、小牛亲亲热热地喊。只要是她割的牛草,总是第一个被抢空。
有一回盈芳还亲眼瞧见敌意满满的野母牛,竟温顺地舔她闺女的胳膊。
这个事,他们一家瞒得死死的,一句都没往外透露过。只当小丫头动物缘好,反正事实不就如此么?总不会是这些动物成精了吧?
吕大舅听盈芳这么一解释,笑着道:额说呢,这一路大牛咋恁么乖,敢情是额们暖暖的功劳。
暖暖听到大舅提及她的名字,眯着眼笑得很开心。
她是真能听懂一些动物的话。哦,也不全是它们说的话,有时候是情绪上的感染。不过也不是打小就会的,是老金离开后,她想念它想念得紧,有天晚上梦到老金亲昵地舔她脸,还和她说了什么。第二天醒来,她居然能领会大牛、小牛的情绪,偶尔还能听懂它们的话了。
她当时就跟爹妈说了,可家里人不信她也没办法。
好在家里养着的年鸡年鸭不会说话,除了很喜欢吃她喂的鸡草、饲料;能被姥爷他们猎到的野味也都是没开化的,要不然她哪还狠得下心吃它们啊。
牛牛,我太姥姥家还没到吗?
哞快了。
还要多久呀?
哞就在前面了。
吕大舅笑呵呵地看小丫头跟大牛牛头不对马嘴地互动,别说,还挺有一番童趣。
时值农闲,地头没什么人,有也是给自家鸡鸭捡虫子、蚯蚓的。
手艺好的青壮年被组织起来走街串巷挣外快去了。
什么手艺的就插着袖筒蹲在村头的柿子树下晒太阳、侃大山。
看到吕大舅驾着大队里借的牛车回来了,还拉来一车人和行李,心猜是吕家姥姥成天挂嘴上的外孙女一家到了。
说说外孙女,其实八竿子都打不着。明娣当年怎么都生不出娃,她婆家那边做主收养的娃,照理跟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嘘你想被吕老太举着锅子捶啊。前儿个吕家隔壁头的春日娘饶舌了几句,吕老太就放出自家大白鹅咛得她整条腿都是乌青
大伙儿意识到自己的多嘴可能成为下一个春日娘,立即噤声。
看到牛车走近了,热络地上前招呼:荣灿,你家的客人来啦?
可不是。吕大舅高兴地介绍外甥女一家给大伙儿认识。
三胞胎很有眼色地随着吕大舅的介绍,一口一个大爷、大伯地叫,叫酥了一群大老爷们的心。
三胞胎啊!这可是十里八乡都罕见到的咧。
纷纷掏出打牙祭的炒黄豆给仨孩子。
吕大舅看他们捧着黄豆的手黑逡逡的,指甲又黑又长,指甲缝里的脏污,抠出来不用沤肥就能用,天晓得积几年了,搞不好一大早屙过屎还没洗手呢,哪敢让自家白白净净的外孙接过来吃,赶忙回绝:你们太客气了,自己吃自己吃,家里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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