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邓澄斋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婿人选,但云风篁肖想了下也就放弃。
毕竟一来看淳嘉的意思,也是赞成邓澄斋娶个身家清白出身不高的贤惠女子,以便更纯粹的为自己所用的;二来邓澄斋这人她见过,不是那么好掌控的,谢氏到底门楣低,遍数家中姊妹,似乎也没有足够降的住他的,那么就算勉强嫁过去了,恐怕结果不会好不说,对谢氏,对云风篁,也没什么帮助。
那干什么还要赔个姊妹出去?
计较既定,云风篁同淳嘉亲热了一回,趁他尚未入睡之际,委婉提到了水患之事:“妾身前两日让人给兄嫂那边送些糕饼,去的人回来说,嫂子们如今都为水患的事情忧心忡忡。妾身还奇怪呢,嫂子与妾身一样,北地土生土长,却没见过水患的,怎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亲自见闻过一样?问了才晓得,原来诸兄弟这两日一直在翻找典籍,连带嫂子们也都知道了不少。”
“你想让你兄弟们去欧阳手底下做事?”淳嘉懒洋洋的问。
云风篁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笑着道:“妾身只是觉得诸兄弟既然有这个心为国效劳,陛下何不给他们个长见识的机会?毕竟欧阳老大人年事已高,纵然老当益壮,又能为国奔波多久呢?”
淳嘉“唔”了一声,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明儿个朕召些个年轻的臣子问问罢。”
云风篁心里就有点儿忐忑,虽然她起了念头之后就派人传了话回去,让家里兄弟多关注下这方面,但能不能通过皇帝的考核真不好说。
毕竟谢无争谢细流等人的才学是有,放眼天下,哪怕只是同龄人,却也算不得特别出色。
能够有今日,纯粹就是她这个姊妹提携的。
也不知道临阵磨枪的效果如何?
但话到这儿也不好继续帮他们说什么了,只能暗暗祈祷他们争气点。
次日她就去给德妃报了坏消息,说淳嘉为此还恼了自己,实在无法说情下去:“陛下同本宫发作了好几句,说邓月庭的婚事他都不曾做主,是给后宫惦记着的么?本宫瞧陛下脸色实在不好,也真的不敢说下去了。”
德妃心中失望,她是从开始就替妹妹看上了邓澄斋的,觉得这人除却性情阴郁些外,真心没什么不好。
而且这份阴郁吧,也由于皇帝亲政对他的重用,冲淡了不少。
如今谁家不觉得这邓澄斋是庙堂上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无数人捶胸顿足没有早点儿将女儿塞给他。
德妃也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就很是悻悻,勉强掩饰住了,给贵妃道谢赔罪。
云风篁三言两语打发了她,回到浣花殿,就让人去太初宫那边盯着,朝会上皇帝是没空给年轻臣子们发挥的,而且出于爱护年轻人的考虑,当着皇帝跟满朝文武的面若是一个回答不好,影响太大,不定就坏了一个过五关斩六将杀出来的人才,必然是等朝会之后,私下专门拨冗考核。
果然晌午后,陈兢回来禀告,说皇帝散朝后用了些糕点,就命人去召了二十几个年轻臣子,都是当年那一届恩科取的士,分散各处,这趟都被召了来。
谢氏江氏的子弟也都在其中。
这场考核只有雁引伺候在侧,其他人都被打发在外,还有甲士把守门户,所以经过外人并不能得知。
只知道结束之后,皇帝心情不坏,立刻召人拟旨,着驸马谢无争为首,定了统共五个人,前往南方,到欧阳燕然麾下听命。
说是听命,其实不啻是委婉告诉欧阳燕然,这五个是朕看好的,你得趁这机会给朕好生调教传授一番。
五个人里云风篁的兄弟只一个谢无争,为此他专门让遂安长公主打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旗号进宫,顺道到绚晴宫给云风篁解释:“陛下问的问题十分深刻刁钻,十三哥他们许是鲜少面圣,一时间未能回答……就被此次同行的殷氏子抢了先。”
云风篁心里当然是希望这种机会给自己的同胞兄弟谢细流的,但她也知道,尽管谢细流也是自小勤奋刻苦,又有几分天赋,到底不是那种旷世奇才,纵然原本的资质仿佛,殷氏能够给子弟的教诲见识,哪里是谢氏能够比的?
说实话,淳嘉不放水,实打实的考核的话,谢无争能够入选就很令人惊喜了,谢细流他们落选实在理所当然。
所以尽管失望,也没生气,反而托遂安长公主传话,勉励谢无争几句,让他好生办差,用心同欧阳燕然学习,不必急着争权夺利,反正有自己在宫里,他的功劳没人能够抢走,趁这机会多学点儿东西,为日后晋升做准备是正经。
但次日小陈氏立刻递帖子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要跟云风篁禀告。
照面之后她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为自己丈夫鸣冤:“……夫君预备的的确不充分,以至于连续两次被陛下问的张口结束,这才失了机会。可是娘娘,您知道么?那日驸马对答如流,甚至举一反三闻一知十,慢说自家兄弟为之愕然了,就是那些个出身高门的子弟,也都为之侧目!娘娘您说驸马这做的是人事么?要没有您,他一介乡野之人,哪里来的资格尚主?娘娘不介意他是隔房兄弟,并非胞兄,花了那许多力气拉拔他做了皇家的乘龙快婿,他倒好!”
“跟脚就忘恩负义!”
“就这么点儿东西也要藏着掖着,您说日后还能指望他记着您的恩德,提携咱们四房?”
“照臣妇看,驸马如今同咱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了!!!”
云风篁皱着眉,说道:“本宫记得,之前十三哥跟二十一哥一块儿进学的时候,课业仿佛,当初恩科的名次是怎么回事你们也是心里有数。这一趟,听着陛下是未曾特别关照谁的,何以二十一哥对答如流,十三哥却一问两不知?莫不是没把本宫的提醒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呢娘娘!”小陈氏连忙说道,“娘娘可是夫君的同胞兄弟,您的吩咐,咱们四房哪次不是最上心最着紧?听了娘娘传达的话之后,夫君这些日子,连姬妾的房里都没去过,天天头悬梁锥刺股,再刻苦没有!就是夫君当初春闱前夕,也没有这样艰辛的!可是咱们家底薄,一时半会的,能够寻着的典籍就那么点,陛下问的那些问题,好些夫君是压根没想到过!”
云风篁道:“那二十一哥是怎么回答出来的?”
“所以臣妇觉得,驸马一定是在藏私!”小陈氏恨道,“虽然都是同族兄弟,但他尚主之后住着长公主府,来往高门,所得消息、行事便利,压根不是咱们能够比拟的!当初娘娘传话没忘记他,他何以不能将这些典籍记载同家里兄弟分享?!娘娘,不是妾身挑唆谢氏子弟不和,可驸马此举,何啻得鱼忘筌(quan)、过河拆桥?!他如今尚未身居高位就这样行事了,遑论将来?!”
也难怪小陈氏这么生气,谢氏崛起全因云风篁,那么作为云风篁出身的四房,谁不觉得自己合该沾光最多?
结果云风篁做了宠妃之后为家族争取到的最大的一份利润:驸马之位。
就因为四房没有适婚男子,硬生生的落到了大房手里。
在小陈氏看来,大房承了这么大的情分,那就是欠四房欠大了!
故此整个大房,尤其是谢无争,有什么好东西好事情,都不该忘记四房!
结果谢无争明知道皇帝亲自考核关系日后前程,却还是故意藏私,导致自己丈夫落选,他倒是成了打头的,甚至经此一事,不定就简在帝心了——这妥妥的就是自觉翅膀硬了,不想理会四房对他的恩典了啊!
小陈氏怎么能够容忍?
因为她婆婆江氏一直压着大房的主母,是谢氏实际上的冢妇,小陈氏一直就觉得,大房理所当然应该捧着自己所在的四房的。
谢无争此举让她既愤怒又惶恐,担心谢无争要是当真甩开四房,甚至甩开云风篁,也得了皇帝的宠爱信重,那……且不说谢氏大房会重夺长房该有的地位,最关键的是,这个机会还是四房的嫡出女再三再四送给他们的!
岂不是想想都要一口心头血?
所以小陈氏彻夜难眠,今儿个就赶紧的跑过来提醒云风篁了。
如今放眼四房上下,除了贵妃,也没人能够跟谢无争讨个说法不是?
“这事儿本宫会跟驸马对质的。”云风篁听着心头恼怒,但这只是小陈氏的片面之词,未必没有因为自己丈夫落选而小叔子名列前茅的迁怒在里头,所以她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沉住气,平静道,“你且回去罢。”
“娘娘,驸马真的不是个……”小陈氏还想再说,但看到侍立云风篁身后的清人朝自己微微摇头,猛然省起这小姑子自小有主意,最不爱别人替她做主,连忙住了口,讪讪谢恩之后也就告退了。
她走之后,云风篁深呼吸两次才忍住怒火,让左右:“去看看陛下那儿可还忙着?”
得知淳嘉如今还算方便后,她收拾了一番仪容过去,开门见山的请求召谢无争入宫一叙,“妾身这兄弟年轻,头一次出远门做事,妾身怕他不懂事,想叮嘱他几句。”
淳嘉此刻还不知道谢氏内部闹起来的事情,他昨日亲自考核下来对谢无争印象很不错,此刻也流露出几分,揶揄贵妃过于担忧了:“朕看谢无争很好,贵妃给遂安寻了个好驸马,真正才华横溢。更难得年纪轻轻不骄纵轻狂,沉稳谦和。谢氏虽然不在庙堂,却很会教养子嗣。贵妃是一个,谢无争也是一个。”
云风篁闻言心头一沉,却高兴不起来,跟小陈氏一样,她扶持谢无争是为了为己所用,如果谢无争得势之后一飞冲天不再受她的辖制,那跟外人有什么两样?那她还为他操什么心?
“陛下可别太抬举他了,不然,就算本来还是谦和的人,叫您夸奖多了,不定也要心浮气躁起来。”她不动声色的嗔道,“再说了,妾身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您就答应了吧!”
说着扯住他袖子不住摇摆。
淳嘉对于这种事情一向不是很在意,故意为难了会儿,享受了下宠妃的撒娇讨好,也就准了。
还提醒云风篁,谢无争出远门去的日子里,多关心下遂安长公主:“朕听说她这些日子为了子嗣的缘故心绪不佳。”
“避暑那会儿妾身就同她说过,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再说她跟驸马都还年轻,很没必要现在就将心思放在这上头。”云风篁微怔,连忙撇清道,“这才过去几个月,怎么殿下又想不开了?昨儿个殿下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顺势去了妾身那儿,妾身竟然没看出来!还好陛下提醒,不然殿下若是因此郁结在心,可怎么好?”
淳嘉说道:“有人同朕说了一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驸马的长辈大抵不在帝京,你多上心些。”
这个不消他说,云风篁也绝对不会让人议论谢氏想方设法尚了金枝玉叶却待长公主不好的话,肃然保证:“陛下放心,妾身一定好生宽慰长公主殿下,不使长公主殿下继续为子嗣之事牵挂。”
次日谢无争接了消息被引到浣花殿,云风篁一早清了场等他,照面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没提天子亲自考核的事情,就是拿着遂安长公主为子嗣忧愁已经传到皇帝耳朵里的这一件责问他:“当初你是怎么给本宫保证的?说咱们家的门楣,但凡能够尚主,那就是邀天之幸,不拘长公主殿下才貌性情如何、待你如何,你一准儿将人供起来!结果如今成婚满打满算也还没满一载,就让本宫丢脸丢到陛下跟前!?”
谢无争连忙跪下来分辩道:“娘娘,这是谁在诬陷臣?臣对殿下自来关怀备至,与殿下两情相悦,迄今出入应酬,都不许伎人近身的!殿下也从未说过对臣有什么不满,这……关于子嗣之事,臣万分赞成娘娘早先所言,且不说殿下-身份尊贵,下降于臣,臣感激不尽,就说咱们家里,也断然没有说新妇进门不足三年就催着子嗣的道理。只是臣初入宦场,上头没有长辈指点,难免格外忙碌,劝说过殿下一两回之后,见殿下再未提起,只道殿下已然不介意,也就以为没事了……兴许如此,才叫人误解。”
“只是这等事,不经查证就禀告御前,恐怕是有人蓄意污蔑,挑唆离间啊娘娘!”
说着砰砰磕头,求云风篁帮忙彻查到底,不要让这种隐患继续,免得耽搁了他的前途,也是坏了云风篁在皇帝跟前的印象。
云风篁皱眉看他,一时间有点儿分不出他是当真觉得委屈呢还是装模作样?
思忖了下,她放缓了语气,说道:“陛下跟前,本宫一早给你开脱过了,但,须知道陛下英明,你若是待殿下只是敷衍,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容得下你,陛下也决计不会放过你!”
敲打几句见谢无争态度诚恳,而且信誓旦旦保证跟遂安长公主绝对伉俪情深,没有任何芥蒂,完全不存在敷衍金枝玉叶这种事情……云风篁捏了捏眉心,言归正传:“天子考核你只顾自己、全不管兄弟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六章 兄弟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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